華錦珩聽出來了，她一直重複的，不是他不可以喜歡她，不是她不相信他喜歡她，也不是她不喜歡他，從始至終，她只告訴了他一個事實而已——她是小美人魚。

她是上帝的寵兒，大海的公主。

她能存在這個世界上，很久很久，直到他死亡，直到他骨灰被埋葬，直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再記得，曾經有個人，名為華錦珩，她，依舊會存在著。

華錦珩忽然知道了，小艾拉為什麼這麼天真澄澈純潔。

大海賦予了她所有的美好，包括對於愛恨的淡化與感知。

緋茶平靜的講述著一個事實：“我會一直存在，在你看得見的時間，空間，在你看不見的時間，空間。”

莫名的傷感。

華錦珩輕輕地抱了她一下：“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你希望我難過嗎？”緋茶反問。

華錦珩閉了閉眼睛。

希望。

這個答案多麼殘忍。

他是希望她難過的，希望她為他的離去掉下眼淚的，這個想法就像是陰暗潮溼的角落中生命力最旺盛的苔蘚，它本不應該存在，卻又真實的存在。

上輩子，她用她的命救了他，卻沒有掉下一顆眼淚。

世人應該是有靈魂的。

他的靈魂漂浮於雲間的那刻，聽到了小美人魚的嘆息聲，她說，你要好好活著呀，要不然姐姐該難過了。

她明明是那麼有靈性的，卻對於自己的愛恨感知接近於零。

她說穆縈燈會難過。

但是她可曾想過，他只想要她，在他死亡的時候，能夠心痛一下，難過一下，為他掉一滴眼淚，哪怕就只有一滴，足矣。

緋茶：“我會難過的，我還會去給你上墳，直到我忘了你的那一天。”

華錦珩：“這一點都不好笑。”

她的髮間掛著許許多多的碎鑽，折射出來的彩虹色映在泳池中，碎鑽之間還綁著一串小鈴鐺，這是他備用的銀鏈子，一串被拿去當了風鈴，一串掛在髮間當了頭飾。

華錦珩心底劃過萬千種想法，最後在一瞬間定格——這個世間，怎麼會有這麼美好的女孩兒呢？

她說她會難過的。

華錦珩想要緊緊地收緊手臂，抱著這個嬌弱的女孩兒，把她融入骨血中，這輩子不再分開。

但是，他的手臂卻在慢慢繃緊，也在慢慢放開。

是拔出了心口逆生長的一根刺，是挖出了汨汨流淌著血液的一根筋，是兩世的牽絆一朝斬斷。

疼的無法呼吸。

當最後一根手指指間遠離了軟嫩觸感，身體空虛的在叫囂，他好像不顧一切的，繼續抱住這個女孩兒，這個屬於他的美好。

只是，不能了。

緋茶回頭，看到一滴晶瑩的眼淚掉落進了泳池，和那些波光粼粼的水波融合，難分彼此。

在她說她會為了他的死而難過的時候，在她說她會給他上墳直到她忘記的時候，忽然，華錦珩釋然了，有些執念，兩輩子，終究是被輕輕地拿起來，悄悄地放下了。

“上來吧，該去吃飯了，吃完飯午睡醒了，我帶你……回家。”

華錦珩不知道，自己努力微笑的時候，一點都不美好，悲傷極了，眼眶是紅的，睫毛簌簌，可憐極了。

可憐到讓緋茶都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有些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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