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轉了過來,便是一張溫潤的臉,眉宇間不自禁地帶上一股戾氣。他的目光落在那高高的院牆上,深邃的眸中流淌著一種十分複雜的東西。
他沒有回答木白的話,只是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了。
姚菀在房間裡坐著,這裡東西齊全,像是有人住過一般,根本不像木白說的,是空宅子。
開始的時候,姚菀十分拘謹,她將包袱放在床上,自己則站在窗戶上,站了半晌,外面都無半點聲音,也無被窺視的感覺,她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住在這裡,總比住在破廟裡好一些。
她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當聞到茶的味道時,突然愣住了。
這茶竟是她最喜歡的茶,味道很淡,她卻聞得出其中的濃香。
她再看向那唯一的床,床上的被子是淡粉色的,也是她最喜歡的顏色。這屋子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她的喜好,像是特意為她準備的一般。
難道姚鑒連她的喜好也跟木白交代了?
姚鑒何時這般瞭解她了?
同樣的夜。
大理寺,燈燭下。
稍有經驗一些的捕快都知道,要查兩人之間乃至兩家之間的關系,除了查記錄在檔的履歷出生外,還有許多其他法子。
方漸離參加過科考,這檔案便有記載。趙阿牛在戶部查了半日的甲歷,這方漸離的出生清白得簡直不能再清白了。
他是揚州人,在進京趕考前,從未來過長安城。而陳老爺十八年前在長安城發家,這兩人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當然,這是不夠的。
趙阿牛又去京兆府裡借了《長安志》來看。
陳老爺作為長安城富商,而且是具有代表性的,在這《長安志》中自然有記載。陳老爺原本不過一個殺豬郎,後來遇著小富的洪家老爺賞識。洪老爺是做染坊生意的,看重陳老爺,將他招為女婿。洪老爺本有兩兒一女的,長子身體不適,早亡,幼子與母親遇著土匪,命喪屠刀之下,這洪家的家産便落到了陳老爺的身上。陳老爺有經商頭腦,將染坊坐成了布坊,然後又成了今日長安城的幾大富商之一。
從這裡,依舊未看出其與方漸離有任何聯系,更無陳年恩怨。
趙阿牛翻完長安志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甲歷和《長安志》中記錄的內容都是相對正統的,往往會漏掉許多東西,而第三個法子,則是走訪年紀大些的人,抑或看一些話本。這話本看似野路子,實際上寫話本的人,都是根據真實的事改編的,往往在影射真相,記錄的是檔案或《長安志》等官方文書中不好記錄的東西。
趙阿牛又去找了一些近二十年來流行的話本來看。
比起趙阿牛熬夜看話本,李修玉則顯得更為苦一些。
他趴在屋頂上,感覺到整個身體都不屬於自己了。
“一個蚊子,兩個蚊子,三個蚊子……”李修玉坐在屋頂,張開手掌放在面前,一個一個地數著粘在上面的死蚊子。
“蹬蹬蹬”,腳步聲在巷子裡響了起來。李修玉的耳朵動了動,連忙坐直了身體,眼光往下看去,便見遠處走來一個黑黢黢的人影,那人影越來越近,月光照耀下的影子也拉得十分長。
那個身影停在了他躺著的屋簷下,門發出‘吱呀’的聲音。李修玉的身影飛了出去,落在了方家的門口。那門尚且未關上,裡面的人正愣愣地看著他。
那是個瘦弱的青年,卻帶著一身儒雅氣,見著他們先是一愣,然後突然走到窗邊,跳了出去,便要往外跑!
方漸離拼了命的跑,但是跑了許久,卻發現自己仍在原地。方漸離轉身看去,就看到一張有些憨厚的臉,但是此時看起來,卻尤為恐怖,猶如來自地獄的索命者!
“大理寺辦案,方漸離,跟我們回府衙一趟。”
出逃在外的方漸離被抓了!這對這個‘人肉餃子’案來說實際上是個大進展。在李修玉看來,這案子已經破了一半了,兇手找到了,現在便只要找出陳家小姐在何處以及兇手的作案動機便夠了!
他做了半夜的蚊子餐,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