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後,洪氏便開始不滿足於此,她在知道陳決然與王秀娘還有來往後,便大鬧了一場,威脅他若是不將王秀娘送回村子裡,便讓他淨身出戶。陳決然已經嘗過銀錢的甜處,只能允了洪氏。
將王秀娘送回村子裡,王家村與陳家村又這般近,這一舉動便會暴露陳決然負心薄倖的名聲。陳決然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便將那惡名扣在了王秀娘身上。
“她等了又等,以為終有一日,陳決然會回來接她,然而,每次陳決然匆匆而來,都是匆匆而去。漸漸的,她也猜到了一些,這般打擊之下竟是有些瘋癲了。”
“那一年,她的瘋病又犯了,心心念念都是她的陳郞,便頂著已是足月的肚子,往長安城的方向而去,卻不曾想在半路上突然産子。”
路過的人見此情景,便匆匆去城裡尋了大夫來給她看。
話本裡,大夫走了十裡路替人看病,卻只尋到一片亂葬崗,驚嚇過度,回到家中不過半月便去世了。而現實中,大夫去了,卻看到了那躺在荒野裡的婦人,挺著一個大肚子。不曾想,那大夫與婦人竟是舊識。
那大夫與婦人相識許久,早生愛慕,卻恨她不爭。婦人誕下了孩子,自己卻去了。大夫葬了婦人後,便將那孩子帶回去養了。一養便是十三年,大夫去世,便只剩下一個孤女。這十三年來,孤女聽聞最多的便是仇恨二字。唯一的親人去世,她剩下的便也只有仇恨。
“十四歲那年,陳家剛好招下人,我便趁機入了陳府。”
看著陳家錦瑟和鳴,看著陳家小姐受盡寵愛,而她心中的仇恨不斷地蔓延著。
她是個十分有耐心之人,她潛藏在陳家中,尋找著最恰當的複仇機會。這一藏,便是六年。
直到方漸離的出現。
高傲、被捧在手心的陳家小姐竟然看上了這個窮書生。更讓春蘭詫異的是,在方漸離的面前,這刁蠻的娘子竟收斂了原來的脾性,變得溫柔似水起來。
陳老爺很快發現了兩人的往來,並且極力反對。兩人情正濃時,又如何甘心斷了?這時,春蘭的作用便顯現出來了,她成了陳玉錦和方漸離之前的傳信筒,與方漸離也漸漸熟悉起來。
陳老爺最終還是發現了,徹底阻斷了陳玉錦和方漸離之間的關系。陳玉錦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與陳郎主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陳老爺一氣之下便要令陳玉錦和林家小公子成親。陳玉錦萬般無奈之下,便想到了與方漸離私奔。
這對春蘭來說是一個十分好的機會。
那醞釀了足足六年的複仇計劃,從這一刻開始實施。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是聽了春蘭的敘述,姚菀一時不知該如何評斷。
原來真相竟是這般的。
“你恨陳氏夫婦,所以殺了他們唯一的女兒報複他們,那方漸離呢?縱然知道與你有關,方漸離卻仍舊替你隱瞞,而你卻將殺人之事推到他的身上,春蘭,這便是你所謂的報仇嗎?”衛諺厲聲道。
春蘭臉上的笑意消失了,呆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縱然陳玉錦那般了,方漸離還喜歡她,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她?”
“所以你也恨方漸離嗎?”
“當然恨,我恨一切喜歡她的人。”春蘭木著臉道,“差一點,差一點我就可以讓他們一起去陪我娘了。”
原來最終的結果,不過得一個‘恨’字啊。
方漸離的眉眼垂了下去,擋住了滿眼苦澀。他突然想到他剛入長安城的時候,無處歇腳,與母親一起坐在一處樹蔭下,年輕的姑娘端著一碗水送到了他的面前,明亮的眼睛望著他:“給這位大娘喝口水吧。”
自那之後,那姑娘的臉便深深地映在了他的腦海裡。
如今卻只得來一個‘恨’字啊。
“畜生!”人群之中突然沖出了一個人,沖了進來,狠狠地甩了春蘭一個巴掌,將春蘭整個人甩得撞在了地上。
陳決然雙眼通紅,身體都止不住顫抖著。
春蘭從地上慢慢怕了起來,看著陳決然,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還不是你生的畜生,陳決然,我的今天,陳玉錦的今天,其實都是由你而起!當年,若非你貪圖富貴拋棄妻子,若非你貪慕名聲,將惡名加諸於孃的身上,又豈會有這麼一天?這便是你的報應!”
‘報應’二字如一道響雷響徹頭頂,陳決然猛地後退了兩步,臉色已經蒼白如紙。
春蘭滿眼惡毒,卻在掃過姚菀的時候露出一個笑,姚菀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然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春蘭便撿起地上的那般‘兇器’屠刀,直接從自己的脖子上抹過,鮮血順著刀口流了下來,春蘭保持著瞪著陳郎君的方向,緩緩地倒了下去。
“啊!”方漸離突然大叫一聲,撲到了春蘭的面前,用手想要捂住她的傷口,那鮮紅的血液還是噴湧而出。那雙初見時漂亮而明麗的眼睛,裡面的光澤漸漸消散,直至再無光亮。
她已經無聲無息,那話卻仍舊在陳決然的耳邊響起,與十幾年前,王秀孃的話混合在一起,組成一首最惡毒的曲子,時時吟唱,令他寢食難安。
報應啊。
原來在六年前,管家帶著三五個剛挑的小姑娘帶到他的面前讓他看,他一眼便瞧見那有幾分眼熟的面孔,一念之差留下她的時候,那報應便開始了。
陳決然癱倒在地上,渾濁的眼中,已經完全沒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