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蔓欣賞著陸霄的這副樣子,心裡明白:她猜中了。
她不動聲色地歪頭抽煙,看煙灰飄落在地上,一點一點消失不見。“好吧,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她聰明地換了個話題,開始暗自思量如何撬開陸霄的嘴,知曉案犯可能的聚集地。
這個話題十分湊巧,確實講到了陸霄這趟親自來醫院的意圖。只見,他在褲袋子裡掏了一下,拎出一把鑰匙串,拆下一把黑色大鑰匙,往她那裡一遞。
“這什麼?”楊蔓垂下眼,明知故問。
“我家鑰匙。”陸霄說。
“為什麼給我?”楊蔓又抬眼,盯著他。
陸霄沒講話,只是一把拽過她的手,把鑰匙塞進去。“假如你朋友好一些了,要出院。你家不安全,可以去我家。那裡附近有一家醫院,幹什麼都方便些。”
“那你去哪裡?”楊蔓貓一樣地把鑰匙懸在陸霄的跟前,故話重提。
晨光猶如一條白線在兩人側對的輪廓中間經過。
陸霄眼睛都沒有眨,眼瞳裡倒影著楊蔓沉靜逼問的樣子:她含著笑,卻一點也不親近。“很快就回來。”陸霄照舊避重就輕。
楊蔓將鑰匙一收,仍筆直地看著陸霄。倏然,她的唇輕輕挑起一個譏諷的弧度,語態慢緩地呢喃:“你真當我是小姑娘吶。”
“你本來就是。”盯著她,陸霄回。
楊蔓突然嗤嗤地笑了,一把狠狠扔了香煙。猩紅的煙蒂砸在瓷磚地上。
她沖過去,一把拉住擢住陸霄的衣領,踮腳,氣息蠻狠地霸佔著他的感官,“現在還像嗎?”冷冷的逼問。
陸霄平靜地直視著她,目光若一把量尺,還是看陌生小姑娘的那種眼神。
楊蔓正視著他,唇輕輕貼著他有胡茬的下頜,那一瞬間,或許是因為手裡觸碰到的是她念念不忘的人,又或許是因為歷經昨日陪伴呂靜紓解後,産生的那份絕望。總之,連日來的堅強一下子死無葬身之地,孤援感擠壓全身。她看著自己抓在陸霄領子上的那雙手,有那麼一刻覺得自己這份拽人的行為幼稚得可怕。
無濟於事。
剛松開半秒,她卻又有點天生的不甘心,於是抬眼,盯著他笑,問他:“你怎麼那麼犟?”
那聲音不像她平日裡的語調,聽得人心裡的那根弦顫。
“可能在你眼裡,我這樣的人是犟,什麼機要都不能跟你這個受害“家屬”說,可,你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危機四伏,你才十九歲,去了惹人擔心。”他的聲音仍舊四平八穩,猶如教案。
楊蔓靜了一下,問:“那這些,我惹了擔心的人裡面,有你的名字嗎?”
“有。”
毫無隱瞞,一個字,落人心上。
身為刑警大隊的隊長,陸霄有一顆極為善良的心。楊蔓此時是他家中的住客,又承受了摯友受害之痛,他自然是擔心小姑娘的承受能力的。所以,思量再三,他才特地在臨走前過來把鑰匙交給楊蔓。
這鑰匙,這家,是當初洵鬱和他一起選的,鄭重萬分。
若不是深知楊蔓被馬志宏等人“追殺”,無家可歸,住店不易,他斷不會出此下策。
楊蔓卻理解錯了。
“我就知道。”楊蔓說完這句,心滿意足。
她自發松開陸霄,站在原地。
腦中閃過呂靜往自己身上噴空氣清新劑的那一幕,耳中閃過陸霄方才的那個“有”,一時有種自己開始走進陸霄內心、被其特殊關心的錯覺。
於是,就那麼站原地,楊蔓沖陸霄抿唇一笑。
那笑容裡有一種抽筋拔骨般的虛晃。看起來毫無雜質,卻似乎帶著點悲慼,又帶著點滿足。
陸霄見所未見。
那一瞬。
他似乎看到楊蔓這十九年走的究竟是怎樣的一條路——野狗一樣的路。
好不容易有家、有生活、有朋友,卻被摧毀。為了救贖這些,小姑娘投奔一個素昧蒙面的他、小姑娘陪摯友徹夜聊天、小姑娘像野狗一樣,笑得都像死。
她沒過過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