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蔓看不清人的表情,用力說了聲好。
後來又不知是出於怎樣的心情,像是怕靳蕭然這麼個於她而言陌生的人太過擔心,楊蔓突然說“我恢複能力強,受傷比別人好得快。”聲音依然有點啞。
言畢,她把臉側過去,盯著面前的石壁。
她看著石壁,靳蕭然看著她,然後鬼使神差,問她。“你真的才十九歲嗎?”
這句話嚴格來說還不算是問,更確切點,叫自言自語。
沒想到楊蔓回答了。
她說:“嗯。”
話匣子就這麼開啟,靳蕭然不無驚詫地盯著她小小的身軀,嘆道:“那你真的算是蠻果敢的了。因為像剛才的情況,我這種經歷過一兩次的人都免不了遲疑。你卻當機立斷……”
想了想猜測道:“是以前有過類似的經驗嗎?”
楊蔓此時身上很痛,但貪戀這一秒的心境。
因為有人陪著,就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不過,梨花頭確實不會講話,哪壺不開提哪壺。楊蔓笑她:“你真的很不會講話誒。”
靳蕭然一愣。
半秒,楊蔓沙啞的聲音落了下來。“沒有。”她回答了靳蕭然剛才的提問。
緊接著,她說:“你大概不知道,我在a城北郊,從來是我壓制別人,不見別人壓制我。所以落荒而逃這種事,我怎麼可能經歷過……充其量。”
“你可以誇我隨機應變。”講話的時候,腦海裡偏生出現的是這些年的流離失所,囿居橋洞、地下室,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搶食、生存的畫面。
她不禁心裡低嘆一聲:明明還是耀武揚威的時候多,記的深的,卻還是這些個玩意兒。
真煩人。
靳蕭然不知她是在吹牛皮還是在講真話,但閱歷不會騙人。她好歹是個植物學專家,就算嘴笨毒舌,也不妨礙她有一雙智慧的眼睛。
楊蔓表情裡的那種被生活打磨過的味道,這一次顯得清晰。她終於看破了,卻不想拆穿楊蔓。
因為反正萍水相逢,她也根本沒有資格。
並且這也是傷人的。評頭論足別人的傷疤,是徹底的失敗者的遊戲。
所以她沉默,用成人世界裡學會的法則去配合人。
楊蔓也不在等靳蕭然的那句“隨機應變”,帶幾分玩笑意味的話,有來有往,反倒不大好玩。
她翻了個身,過了半晌,在這沉默裡悶聲道:“要死的時候,別管我。”嗓音沙啞也帶著疲累。
這句話的意思是:萍水相逢,生死關頭,你自己保命吧。沒義務的。
靳蕭然一開始沒懂,錯悟是說你要死的時候別來煩我,過兩秒吃味了一下,幡然醒悟。於是去看她。
剛俯過身去——
只見楊蔓閉著眼睛,像是在睡覺。
“這小姑娘嘴犟得很。”唇畔一牽,靳蕭然退開,不再打擾楊蔓休息。
想想又覺得不放心,於是左右看了看——洞xue外傳來咕——咕——咕的動物聲音——想了想,拿起楊蔓身邊廢棄的t恤布料,起身,向黑黢黢的洞xue外跑了去。不久後,人回來,把打濕的布條勉強耷在楊蔓的額頭上。
楊蔓側著臉,左半邊臉枕在石塊上,物理降溫的濕布條隨著時間慢慢往下滑。靳蕭然觀摩了一會兒,縱然眼皮打架,也不大敢睡了——她怕楊蔓高燒不退,夜裡出什麼事。
於是想了個笨辦法:親自用手指按著布料,等布料幹些,再出去弄濕。
“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夜裡一邊熬,靳蕭然忍不住想到了陸霄他們。
她低眉看了看楊蔓:小姑娘睡覺都是擰眉的。深夜打發時間,她就嘗試用指間去扯平楊蔓的皺眉,卻怎麼也理不順。
靳蕭然不由唏噓:“你怎麼睡個覺也那麼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