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腳程極快,加上寒松心中急切,行走在山路上如同殘影一般,看不清身形。不多時二人齊齊停下,靈璧右手捂住嘴堪堪忍住從腹中升騰而起的熱流,別過頭去不敢看。
封鴻道人做下的冤孽,靈璧與其他眾人都不曾看過,只是聽寒松轉述。寒松可是親眼見過封鴻道人做九世輪回的人,將蠱蟲放入徒兒體內的人。也是見過封鴻及其有人將孩童往樹上抽打,牙齒沒入樹皮之中的人。
按理說應當對血腥場面的的接受能力會有所提升,可看著寺門前的場面,寒松竟也有種想要隨靈璧一起,別過頭去的沖動。
然而他不能,他是護寺的武僧,是北山寺金丹一輩的翹楚,是他日要在大和尚坐化後肩負起北山寺重擔的小和尚。
寒松只能目視前方,看橫屍遍地,看哀鴻遍野。
“小師傅,救救我們吧……”
一個滿身是血,面上被泥土與血液混合之後的黑色髒汙糊的看不清男女的人,爬到了寒松的腳邊。用盡了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這人還朝著靈璧伸出了手,聲音斷斷續續的。
“大慈大悲的觀自在菩薩,救救我吧……”
腥臭的氣息越發的濃鬱了起來,每次呼吸都叫人喘不上氣,靈璧強忍著這股叫人腹中翻湧的味道,深吸了幾口氣,鎮定下來轉過頭,睜開了眼。
寺門緊閉,上頭拍打著數也數不盡的,有高有低,有新有舊,層層疊疊的血色掌印。直至他們二人來了,仍有不死心的,在不住的拍打著緊閉的寺門。
寺前的一片空地上,平日天氣好的時候,寺裡的小和尚們會赤足在此地玩耍。有勤奮好學的便誦誦佛經,有惰懶的便靠著大樹乘涼,還有小武僧們,你來我往的比劃著。
寒松在北山寺度了百年的光景,也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也不曾想過,北山寺會出現這樣的場面。
這塊平地上,一個挨著一個,一個疊著一個的躺著人。活著的茍延殘喘,死了的沒個好死全屍,不是少隻手,就是少只腳的。
那位爬到寒松腳下的也是一樣,身後拖著長長的血痕,兩條小腿不見了蹤影,長褲的後半節空拉拉的拖在地上,發出噌噌摩擦的聲音。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小師傅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吧!”
這人抱住了寒松的小腿,和尚的衣衫本就不怎麼幹淨了,叫他這一抱,簡直是不能入眼了。
換了別人,肯定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立刻抽身離去的。可寒松察覺到了小腿處的力度,本來目視前方晃神之中,叫他這一抱,將思緒拉了回來。
寒松半彎下腰,那人以為只當是和尚要推開他,抱得更緊了。
誰料想等來的不是怒吼,而是平靜如水般的柔,兇巴巴的和尚面目軟了下來,像極了神殿裡供奉的慈眉善目的佛祖。
“施主,你不要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與貧僧細細的說。”
“我等皆是山腳下修真城池的練氣修士,最多不過築基,無一人結丹。平日裡安安分分,也不敢奢望仙途,只求能身體康健,活個百年有餘。”
說著他的情緒激動了起來,抬手在臉上一抹,血汙蔓延開來。
“誰料那日皆禮院的院判帶著人來了城內,不分青紅皂白便是屠殺,我等知曉北山寺是佛門慈悲之地,便一起拼死逃了來。”
“可不曾想寺門緊閉,不讓我們進去。儒修追來此地,好一番打殺才離去……”
這人明明已經沒了小腿,卻還是強忍著痛意起身。
“我練氣九層已然活了四五十年,就算是死在此地也夠本了……只求小師傅救救我的妻子,她還懷著身孕,不日便要生産……”
“寒松師兄!!!”
這邊正哀求,寺門開了一道小逢,露出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高聲朝寒松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