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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捨不得

“我在村裡聽說,要土改了。”她抬頭看著姜茂松,問道:“你跟我說說,怎麼個改法?我們家呢?還有,劃了成分到底有什麼說法。”

姜茂松大約就明白她的想法了,忙安慰道:“這個是政策,你不用擔心太多,都按政策來。現在也就是發動準備,具體可能要等明年開春才能實行。地主還是富農,要看存在什麼樣的剝削關系。”

田大花聽到這兒,心裡默唸識字班學到的“鏟除階級剝削”,大略也就明白了。

姜茂松繼續說:“你看,我們家七口人,十幾畝山地,一頭毛驢,自己耕種,也沒有僱傭長工,不存在剝削,而且還是軍屬家庭。所以我們家就算日子寬裕些,也頂多算個富裕中農。他們做地方工作有經驗,應該不會胡弄的,有什麼情況,你就跟我知會一聲。”

“有時農忙,也會請短工。”田大花說,“管飯,也不一定給工錢,村裡誰家有閑人來幫一把,過後我們送人家幾斤糧食做酬勞,鄉裡鄉親的,給錢人家不要。你知道的,家裡老的小的小,春耕、麥收有時忙不過來。”

“我沒做過地方土改的工作,不過根據我瞭解的,互助性質的短工應該不算。”姜茂松看著田大花笑,笑著安慰道:“大花,你呀不必擔心,土改要重新分田地,讓每個老百姓都有地種,咱們村土地少,我們家的田或許會減少一些,不管分到多少,跟其他村民都是公平的,生活也不用擔心,等安定下來你們都可以進城,日子過得去。”

田大花聽他這樣說,心裡就有數了。她點點頭,站起來就打算走。

“行。那我回去了。”

姜茂松頓時愕然,腦子一下子真有點轉不過來了,見她徑直往外走,趕緊追上幾步拉住她。

“哎,你怎麼說走就走呀。”

“還有啥事?”她回過頭來,微張著嘴,理所當然的一副“說完了我不走幹嗎”的表情。

“……”姜茂松噎了一下。

兩人難得這麼心平氣和地說一次話,結果說話都沒有三分鐘,正說得好好的呢,她忽然站起來就走了,半點都不拖泥帶水啊。

想想她那性子,跟他說話一直就是這麼言簡意賅,多一句都懶得說似的,每個字都想嗆死人,姜茂松又覺著今天已經很好了。

“大花,你看你大老遠的路,剛剛來到,這時節家裡又沒什麼事,你急著回去做什麼呀,好歹……”他想了想說,“好歹吃了飯再走,上回你來飯都沒吃,奶奶私底下把我臭罵一頓。”

這次輪到田大花頓了一下,然後說:“我回去叫她不要罵你,是我自己要走的。這會兒還沒到飯點呢,你忙我也忙,我要問的事情都問完了,還在這兒幹什麼?”

“那也不行。”姜茂松說,“你看你大老遠的山路,好不容易來一趟城裡,說兩句話轉臉就走了,說什麼奶奶都得罵我。要不……我中午沒什麼事,帶你去城裡轉轉,給兩個小孩買點兒吃的用的,行不?”

田大花沒再反對。

於是姜茂松跟營房裡交代了一聲,就陪她走路往街上走。

四九年的城市,臨近年底,街面上還挺繁華的,飯店,成衣店,香粉鋪子,路邊挑擔賣菜的農婦,吆喝著賣麻糖的小販……一個一個走過去,大中午,路上稀稀落落的行人,藍布長衫的男人,燙波浪頭發的婦女,也有穿軍裝的戰士。

路過一個門臉幹淨的鋪子,門旁木牌上寫著“月容女子理發店”,姜茂松就指著說,這是專門給婦女梳頭、剪頭發的鋪子。

他看著田大花腦後梳著的發髻,這種發髻,如今在城裡已經很少見了,只有鄉下已婚的女子還喜歡梳。

而田大花身材嬌小,面容清秀,又穿著一件偏襟盤扣的青綠色夾襖,很素雅的家織布,腦後梳起發髻,再配上她沉靜獨特的氣質,宛如從民國的青綠山水中走出來,十分耐看。

只是……這一身打扮,真有些不合時宜了。

“大花,你要不要進去剪個頭發?”姜茂松試探著問,“你看,現在女同志都喜歡剪頭發,時興好看,也方便,梳發髻的人現在少了。你要是剪頭發——”他端詳著她說:“肯定好看。”

“不剪。”田大花言簡意賅,兩個字拒絕了。

剪頭發也不是多麼新潮的事物,村裡也有人學著剪,最初的時候有人剪,守舊的老長輩們還要嫌棄一句“二道毛”,說不好看,慢慢的也就看習慣了,不醜。

可田大花上一世的思想觀念就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沒想過要剪斷自己一頭長發。再說了,梳發髻有梳發髻的好處,山裡人梳發髻,幹活利索方便,頭發不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