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這時候已經是副團級,他又屬於邊防部隊,作為家人,也完全能理解。
明東明南一回來,平安似乎就一下子來了精神,跟兩個堂弟每天混在一起玩得不亦樂乎,暫時把前途啊去向啊這些迷茫無力的問題先放到一邊了。
三個大的一波,剩下劉晉和三娃兩個小的,每天倒是好夥伴。姚青竹回來探親以後,和福妞姑嫂三個,慣常每天在一起帶孩子聊天。
姚青竹對這個頂小的三侄子卻格外喜歡,大冬天,三娃裹成了個棉花包,姚青竹自從回來,就喜歡抱著這個棉花包在屋裡走來走去地哄。
小東西脾氣厲害,動不動哭鬧,起初田大花和姜茂松抱著哄。哄啊哄,姜茂松就沒了耐心,你說這個老兒子怎麼這麼討人嫌,平安小時候可很少這麼哭鬧,於是姜茂松把老兒子往床上一放:“給他哭,哭累了他就睡覺了。”
沒幾分鐘,姚青竹就跑進來了,一看這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在那兒鬥法呢,床上的小東西憋足了力氣哭,哭得小臉通紅,姚青竹趕緊抱起來,屋裡外頭晃啊晃地哄,還哭,好吧,她幹脆把襁褓抱在肩膀上,小心地豎起來,拍著哼唱著哄。
“青竹你別抱他,給他哭一會兒好了,治治他這個小脾氣,醫生說哭一會兒鍛煉身體。”田大花這個親媽淡定以對。
姚青竹這趟回家鄉,不光是探親過年,彼時她父親已經病得很重了。
姚父是中學老師,這幾年的背景下,他其實已經退休了,可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學生折騰過。
姚父一生為人也找不到什麼歷史汙點,安貧樂教謹小慎微,也就是學生批一批折騰一番,沒什麼大的罪名。後來姜茂松和茂林知道後,看在姚青竹份上也多方幫他想法子,把這老爺子送進醫院養病,加以保護,總算是躲過了一陣子。
然而終究是年紀大了,再一折騰,結果就真的病倒了。
姚母自己也年紀大了,教書匠的姚父一輩子靠著不多的工資收入養活五個子女,也沒有多少積蓄。現在兩個老人需要養老了,姚母自己卻偏心的不像話了。
姚母說,家裡的房子家産全都是兒子姚子俊的,女兒都已經出嫁了,當然沒資格來爭。對此四個女兒倒也沒說什麼,反正在這個年代,家産給兒子被視為理所當然,作為姚家女兒也沒有爭家産的想法。
可姚母卻要求四個女兒出錢給姚父治病,大約擔心姚父不行了,還要求女兒每家出一些錢,留著給她自己養老。
至於兒子,不光不要求出錢,她還想趁機從女兒那兒弄點錢來貼補一下,理由是她只有一個兒子,不能讓兒子負擔太重了。
晚年的姚母越發不講理,在她看來,老頭子都快死了,病了還要花錢,以後幫不上兒子了,而她有四個女兒,不能白養了,四個女兒,怎麼就不能貼補一下她兒子?
而姚子俊作為一個普通的二級工人,工人有八個級別,級別越小工資越少,他在工人群體裡大概也就是收入最低的。要養家要餬口,要想過舒服日子,姚子俊也就對姚母的做法默默接受了。
姚青竹對此滿心無奈,可又不能眼睜睜看著病床上行將就木的老父親不管,她回來以後,幾乎每天都會去醫院,一去就呆上半天,陪陪老父親,給他弄點兒吃的喝的。
姚青竹脾性溫和,卻以她溫和的方式,倔強地抗拒著姚母那種偏心不講理,她可以給姚父花錢,給他買吃的喝的,給他買藥,買身體面的衣服,錢從她自己手裡花出去,也只往姚父身上花。姚母說什麼,也別想從她手裡要到一分錢。
因為姚青竹太清楚了,錢進了姚母手裡,根本不會花在她父親身上,姚母自己也捨不得用的,一轉手就交給了她弟弟,貼補弟弟一家。
剩下三個女兒可就未必敢了,她們不像姚青竹,姚青竹隨軍在外地,不必經常生活在姚母身邊。她們離得近,根本也不敢得罪姚母,不然以姚母那個做派,大概就會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鬧到她們家裡去,在她們鄰居同事熟人面前哭訴女兒多麼多麼不孝。外人不知裡人事,搞得親生女兒名聲都臭了。
就算姚青竹回來探家,姚母卻也不敢來找姚青竹鬧,姚青竹回來以後就住在部隊大院,姚母在田大花手上不是沒吃過虧,惹不起,加上對“大幹部”那種天然畏懼,她哪裡敢跑到部隊大院來鬧。
所以在姚母眼裡,姚青竹這個嫁得最好的三女兒,就是最可惡最不孝的。明明她過得好,茂林已經是副團長了,她條件好,有身份有地位,卻不幫孃家,不幫弟弟,簡直不配做姚家的女兒。
可剩下的三個女兒就只能叫苦不疊了。這年月,哪家日子都不好過,姚母以一種無理難纏的姿態,讓三個女兒負責伺候病重的父親,負責養活年邁的老母親,還要負責貼補弟弟,養活弟弟一家,這麼一來,搞得姚家三個女兒日子窘迫,自己家庭肯定也出矛盾。試問這樣捉襟見肘的年月,哪個婆家能忍受媳婦無限制地幫著孃家?
連帶著三個姐妹也對姚青竹有了意見,憑什麼我們這樣狼狽,你卻一個人過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