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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一章 互相看不起

鄧柱銘思緒猶如一團亂麻,雍塞而鬱悶,坐在車裡想了近三個小時,菸頭堆滿菸缸,仍然想不出所以然,看看天色將晚,估計焦榮裡會也該開完了,便撥通了他的電話。

鄧柱銘彙報了醫院的情況,焦榮裡說犯罪分子猖狂而殘忍,也在意想之中,讓他不要受干擾,按照辦案程式正常組織開展偵查工作。

彙報案情並非鄧柱銘的目的,前面說的只是前奏曲,他要按李正坤的點撥面見焦榮裡才是核心,在聆聽完焦榮裡的指示後,便提出還有一件事,想當面彙報。

焦榮裡說,老鄧啊,刑偵工作是你分管,儘管大膽開展工作,我都支援你。開了一天會,腰都快坐塌了,你就讓我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還得上市裡開會哩。

焦榮裡越推託,鄧柱銘越覺得李正坤所言在理,便拿定主意今晚必須見到他,回說車已到焦榮裡樓下,就上來彙報半小時,不會影響他休息。

你還堵上門了!焦榮裡嘆息一聲,說今晚沒住在老城,讓他去新城他的別墅。

看守所在老城與新城之間,鄧柱銘正得其便,立即發動汽車,掉頭往新城而來。

進入新城最高檔的小區,天色早暝,來到東頭別墅區,鄧柱銘將車停在公共停車場,步行往焦榮裡的別墅走來。別墅區燈光幽暗,人流不多,步行比開車過來動靜要小些。

下車後,鄧柱銘便打了電話,說已停車,十分鐘後便到。走到焦榮裡別墅大門前,房門已開啟,鄧柱銘便直接進入寬敞豪華的客廳。

時令已是初冬,焦榮裡燒著壁爐,可能是年老怕冷。他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上,膝蓋上搭著毯子,請鄧柱銘在他對面的沙發上落座。

鄧柱銘覺得有些熱,便脫去外衣。藉著爐裡熊熊燃燒的火光,焦榮裡盯著鄧柱銘:“你很熱嗎?”

“是呀,你這火燒得太大了。嘿嘿。”

“你比我小十歲吧,年輕幾年果然不一樣,我現在一到晚上,不烤烤火,就覺得雙腿冰涼,跟泡在冷水裡一樣。年輕真好,充滿活力。”焦榮裡話語衰弱,在爐火對映下,顏色枯槁。

“焦局,你才五十八歲,哪裡算什麼老呢!過兩年退了休,才開始揮灑大把大把的閒情時光。我還羨慕你哩。哈哈哈。”

從鄧柱銘走進這座軒敞富麗的別墅,房間雖高寬,卻只有焦榮裡一人蜷縮在沙發上,他兒子在市公安局工作,一家人自然在市裡,他老伴可能在老城,因此,焦榮裡在這偌大一所房子裡,顯得有些悽清落寞,鄧柱銘尋思開開玩笑,攪動一下壁爐前死氣沉沉的氣氛,好為接下來的交談製造一點輕鬆的氛圍。

但他的努力就象一陣微風碰在石壁上,什麼都沒有改變,焦榮裡枯黃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地盯著他,盯得他心裡頭直打鼓:這李正坤是他媽個“鬼”,難不成焦榮裡也是?

“焦局——”鄧柱銘故意提高聲調,似乎在為自己辯解和壯膽,“我想跟你談談李正坤,這個人太詭異,就象……”

焦榮裡粗暴地打斷他:“老鄧,你是來要我命的吧?”他突然從身後的沙發裡掏出一把手槍,顫巍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鄧柱銘。

鄧柱銘驚得汗湧毛豎,倒不是因為面對槍口,作為幾十年的老刑警,這種生死場面見得多了,只為焦榮裡沒頭沒腦的怪異舉動:“焦局,你這是什麼話,我是來向你彙報工作,你怎麼……”

“彙報工作就是要我命,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去好了,找我幹什麼?”

“你這是什麼話!”鄧柱銘有些生氣,“你是局長,我是分管副職,向你彙報工作不正是組織程式麼!”

“唉,老鄧啊——”焦榮裡舉槍的手臂無力垂下,“在你的眼裡就只有工作麼?你看看,我這套房子還算過得去吧。我常喜歡一個人來住上一晚,無論是遇上高興的事,還是心中愁悶,也無論什麼季節,靜靜地將自己埋在這沙發裡,便能覺得生活是踏實而安然的。我工作快四十年了,身體日漸老朽,你說還有什麼東西能讓我抓住,不就是這難得的片刻寧靜嗎?可你還要破壞它。”

“焦局,你這麼說讓我萬分惶恐,可我不明白你話裡的意思,是讓我現在就離開嗎?”

“既來之,則安之,何用這麼著急離開。你既然來了,也算是天意,我就開導開導你。人活一輩子,是為了什麼?或者也可以說,人為什麼活著?你不用急著在心裡面找答案,每個人肯定都有自己的答案,但請你聽一聽我的答案。我認為人活著什麼也不為,活著——就是活著的唯一目的。你當然會反駁我,說什麼為了理想、情懷,為了道義、仁慈、進步、征服,等等,我不否認有的人生命裡有這些東西,我只覺得許多人生命裡沒有這些東西,或者不必要有這些東西,因為對很多人來講,這些東西假大空、催人老、要人命,有害無益。也許你認為我說得囉哩囉嗦,繞來繞去,聽不明白,那麼我簡單地舉個例子:比如在道上混的小混混,就拿城南幫的小混混單青來講,他活著是為什麼?他就為自己能活著唄,至於跟誰混,是黑道還是白道,對他活著來講,有區別嗎?再拿彭炳然、彭芝平來講,他們活著為什麼呢?做官也好、幹工程也罷、帶小弟也行,也不過為了能活著而已。再看你我,自以為穿著威嚴的警服,拿著正義的槍械,就能說明我們與別人相比,有什麼不同嗎?你細想一想,我們冒著生命危險跟犯罪分子作鬥爭,領著一份工資,不就是為了活著嗎?還能幹什麼,拯救人類、改變地球?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