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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喜訊

隊長掏出了煙口袋還想發表點什麼,爹搶過話來,“哼!早的呢,哪那麼容易呀,這大城市可不是好呆的,你沒聽人家說嗎,城裡人瞧不起咱鄉下的,都管鄉下人叫什麼二哥,你瞅瞅他,大腳指丫子在外邊支著,穿那衣服都不敢使勁兒洗,吭哧癟肚的連話都不會說,進城裡不得讓人家給賣了呀。”爹說的大夥一陣哈哈大笑。

老叔也放下鋤頭,“三哥爹在家族同輩中排行老三。),你可得了吧,”他撇了爹一眼,“還不得回這政策,再說了,孩子考上了,是咱們祖墳上長那根草了,全縣才考上幾個?”

老叔粗重的手又拍住我的肩,“小子,你夠尿性,總算給咱們老陳家爭口氣!沒事兒,到了那地方時候好好學,精神點兒,你肯定是一個兒!將來家裡人還想沾你的光呢。”

“啊呀,我可不想念了,大哥累那樣子才考個中專,要是……”三弟發現爹瞪著眼睛在瞅著他,急忙閉了嘴。

二叔也來了,他邊走邊用腳踢著兒子。要說二叔的兒子夠頑皮的,被踹的一個趔趄一個趔趄的還一個勁兒地“嘻嘻”著。

只見二叔兒子手裡拿著一把洋火槍,沖天上一舉“啪”地一聲,“我來給大哥道個喜。”還用嘴吹了下槍口。這種自制的洋火槍是用鐵線做的槍架,用腳踏車的鏈節做槍管,一根短鐵線做撞針,橡皮筋做彈簧,用火柴桿做子彈,撞針擊發火柴頭部的火藥,推動火柴桿飛出,二米以內的距離可打死麻雀。每當學校下課、放學,有好多學生都拿這種槍來玩。

上學的時候二叔兒子總跟我們一起走,他的腳走路的時候也不閑著,總想找點什麼踢著玩,不時的在我們中間左右躲閃著踢著,冷不叮的還來個“射門”的動作,看樣子要“沖出亞洲、走向世界了。”尤其那張嘴,頻的像呱噠板似的,也不知從哪學來那麼多嘎咕詞兒,總是一套一套的。有一次我們去偷瓜,他便首先來個“戰前動員”。

“下定決心去偷瓜,不怕犧牲往裡爬,排除萬難得到手,爭取勝利早回家。”

在水庫洗澡的時候,他看見別人的褲子開襠了,便嘲笑道。

“休看我褲襠破,裡邊有好貨,兩個鹹鴨子兒,一個水蘿蔔。”

逗得我們肚皮直疼。

二叔先是給我也道個喜,然後指著兒子,“不爭氣個玩意,好好跟你大哥學吧,你天天不務個正業,溜溜達達的還騎著馬跨個破槍,愣裝李向陽呢,你瞅瞅你,渾身埋了八汰地像個什麼玩意呢。”二叔的兒子喜歡騎馬,星期天沒事就跟著放馬的人在一起,專找幾個難以馴服的大馬坐騎,有一次還差點兒摔成重傷。

二叔的話,讓兒子眼睛盯著剔著光頭的父親又嘻嘻道,“嘿嘿,瞅你那幹淨樣,禿腦亮,亮光光,不著蝨子不長瘡。”

大夥一陣大笑。二叔無奈地看著兒子,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的確,“念書”對於二叔兒子來說,就好像一個滴酒不沾的人,一聞到酒味兒都想吐。在他眼裡,那學校猶如“監獄”,老師如同“看守”,那書本好像天書一樣更讓他頭疼。於是,他想出了各種各樣的招法來蒙騙父母和老師進行逃學。但是,二叔兒子不是什麼課都上不進去的——體育課。每次上體育課時,他能興奮的跳起來。學校每年的運動會,所有田徑專案的前三名非他莫屬。所以,他每次逃學的日期都是沒有體育課的。

二叔瞪了瞪兒子,“瞅你那熊色,這輩子算是完犢子一個了。”一旁的妹妹笑的捂著嘴。

爺爺心疼地撫摸著我的頭發,“你總算爬出這地壟溝兒了,嗨,不易呀,你奶奶要是活著,不知道怎麼樂呢。到那場可得好好學習,別忘記家裡人,勤來信哪。”

“知道了,爺爺。”我聞言道。

家族裡,屬爺爺的文筆最好,墨水最深,方園百裡的人都稱他為“老先生”。誰家要是建宅搬遷或是紅、白喜事什麼的,都要找他看風水和擇日。他研讀天幹地支陰陽五行理論,並根據相生相剋原理,能推算出人事的和諧、興衰、生滅。爺爺一有空就把這些知識傳遞給五叔。當然,我有機會一定得好好跟爺爺學學的。

這時,老奶奶弓著腰拄著柺棍兒裹著小腳蹈著小步從後院走了過來。老奶奶摸著我的頭,“嗨,聽老叔說你考上了,可怪好兒的,這一去不知啥時能回來,早年你老爺爺當壯丁那會兒我就送過他,可這個死鬼到這會兒也沒回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也沒個準信兒。孩子,你可得往家常稍個信兒呀,再回來,奶奶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了……”

我看到老奶奶那張幹巴巴的臉上沾著幾滴眼淚,“老奶奶,那是啥年月,現在好了,您放心吧,等我回來給您買好吃的。”

老奶奶上下打量著,“嗨!這一身稍兒怎麼行呢?衣服還露著肉呢,”奶奶又看著爹,“他三哥,想想法子,給孩子好好紮古紮古,讓孩子穿上點再走,可別讓人家笑話,自打八路過來那年,老陳家就他這麼一個出息的,可得好好捯飭捯飭!”

老奶奶停了一會,手顫抖著從腰裡摸出一張全國糧票塞給我,“孩子,城裡吃的也不知道管不管夠,拿著,餓的時候就墊吧墊吧,嗨,也快熬出頭了。”

老奶奶慢慢地磨回身,“嗨,這地裡年年也打不出個糧食來,一到這時候就吃土豆子,怎麼受得了,那東西不抗餓呀,還一幫牲口也跟人搶嘴,怎麼整?”老奶奶一邊拄著柺棍嘴裡還嘀咕著。

是啊,我要走了,家裡少了張嘴,至少睡覺不那麼擠了。想到自己要離開家了,心裡很是茫然,似乎好多事還沒做完。眼下也只能把我打的那些柴草曬幹了扛回家;借的兩本小說要看完,一本是《戰地紅櫻》,一本是《林海雪原》。還有兩本小說,也不知道是誰看過隨手扔到炕上的,聽說叫,《烈火金剛》和《紅巖》,那書破的像一把沒把的刷子,沒頭沒尾,缺面少頁,故事結尾如何卻無從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