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江府後衙,請了高僧,設了法場,充斥著煙熏火燎的佛香,這是錢知府給他的短命兒子超度呢。
澄江府門前,當地的官僚,鄉紳,商戶也是往來不絕,大夥兒心裡咒罵著錢家斷子絕孫,面上還得露出悲慼來,大把大把的奠儀往錢家送。
錢知府,好色是真的,貪財是真的,可是現在左右的美婢和成錠的銀子,都不能舒緩錢知府的喪子之痛。錢知府跪在祖宗牌位前都有半日了,不斷的叩首,懺悔著他的不孝之罪。
白白胖胖,臉像個發麵饅頭似的錢知府哭得淚水糊面,鼻涕黏胡。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尤其在錢家,就剩他一個獨苗苗,他的罪過大發了,錢家六個叔叔,前仆後繼的奔著富貴去了,二叔三叔閹了之後,沒能補選入宮,只能在京城中游蕩,一個橫死街頭,一個做了倌倌,三叔睡出了一條門路來,往下四個叔叔才有幸前後入宮,那也是從最低賤的雜役做起,七叔死的不明不白,屍骨不存,四叔葬身大火,化成一具焦炭,錢家幾十年拼搏,搏出了萬貫家財,搏出了位高權重,卻沒有一個繼承的人!
錢知府覺得自己愧對列祖列宗,連他六叔的面兒都無顏厚見,只是跪在祖宗牌位面前,懺悔之外,也請祖宗們保佑他再得一個兒子。
正在神神叨叨,囉囉嗦嗦的念著那些話,管家出現在門後道:“大人,六老爺派人來了。”
錢知府嘎然止住了唸叨之語,馬上問道:“夫人已經回來了嗎?”
錢夫人是坐馬車,陸應麟抄了小路來,趙彥恆和陸應麟是你爭我奪的搶路,把早出發的錢夫人甩在了後頭。管家小聲道:“夫人還沒有回來,是六老爺使人寫了一份信來,同時到來的,還有云南後衛所的陸千戶,拿著徵西大將軍的名帖,小的們已經先請陸千戶喝茶了。”
從管家報名兒就可以知道錢家的囂張,黔國公府,朝廷敕封的徵西大將軍郭坤的面子,買還是不買,錢家還要掂一掂再說。
錢知府露出幾分懼怕來,想到每次說起子嗣問題,他都會被自己的六叔噴得滿面唾沫,錢知府只匆匆抹了一下臉,就去見他六叔的人。
趙彥恆著一身青衣,如蒼松勁柏一般的身姿矗立在屋內,風姿卓越,而一雙黑眸散發著高傲孤寒的冷意,絕對不是管家所說的‘六老爺派來的人’。
錢知府本來還等著趙彥恆給他行禮呢,趙彥恆如俯瞰而視的掃了錢知府一眼,錢知府不自覺的就被那股威懾壓彎了腰,拱手行禮道:“這位賢弟請入座,管家,快上茶來!”
趙彥恆不坐,也懶得對錢知府多說一句話,手上一張錢通的名帖,一封錢通手書的信箋,隨手甩在桌案上,讓錢知府自個兒看。
能對錢通的名帖和錢通的書信這樣的怠慢,錢知府反而不敢置喙,連忙拆了書信看他六叔的示意。
錢通不會寫得文縐縐的,通篇是大白話,叫錢知府好生伺候著來者,言行要恭敬,不可多言。
都用上了伺候二字,他們錢家就是奴婢出身,叫他們伺候的,也只有皇族中人了,聯想在昆明城中的皇族,錢知府不用錢通明說,就猜來者是襄王身邊的人,再多看趙彥恆的俊面一眼,錢知府在心裡嘆一句好才貌,腦袋裡一頭霧水,便恭敬的道:“但憑尊駕吩咐。”
“趕快放了李門樂氏。”趙彥恆本想就這麼說一句,可是從門口至室內一路見識了錢家糜爛的風氣,又厲聲加了一句道:“你等可有為難李三太太!”
錢知府沁出了冷汗來,說為難,那要看尊駕怎麼看,樂氏絞碎了他的兒子,他當然不可能好吃好喝的招待她,壓入柴房至今過了整整一天,柴房又陰又溼,澄江這些天溫差大,白天日頭當空的時候像是夏天,晚上冷風呼嘯的時候就是初冬,樂氏穿了單衣,少不得晚上凍了一夜,到了白天應該也沒飯吃,餓了一天。然這點為難在錢知府心裡,還沒有開始為難呢!
樂氏被錢家突然禮待起來,喝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湯,披上一件薑黃色斗篷請到了趙彥恆的面前。
樂氏在詔獄都待過一個月的,一天的挨餓受凍也不放在心上,面上寵辱不驚的樣子,見到趙彥恆也把驚訝隱在心裡。
錢知府把趙彥恆當一尊大神,恨不得立刻送走,樂氏一到就做了請的手勢,要親自送二位出府,樂氏腳步一頓,問道:“錢大人,王太太的屍體和王姑娘的性命,你是怎麼處置的?”
昨天的那個狀況,樂氏看一眼就知道了,王太太失血過多,性命不保,至於王姑娘,樂氏只來得及給王姑娘拿出死胎,就被錢家的奴僕拿下了,生死難料。
趙彥恆淡淡看錢知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