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對陳介琪的態度是軟綿的,和對朱欽硬邦邦的態度完全不一樣,陳介琪也軟下來,衝李月眨眨眼,低聲道:“給你出口氣。”
今天這事確實是陳介琪明裡暗裡不消停的尋釁朱欽才打起來的,否則朱欽這個身份,和他這一身下僕打扮的人動手也是跌份。
出口氣?
出什麼氣?
這都是十七年前的事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李月本人都不想往回翻,尤其叫陳介琪給翻出來,失笑著道:“看著女兒吧。”
陳介琪一按腦袋,頓時有點囧。李斐在院子裡呢,看見自己的父親打人還是被人打,總不是一件舒坦的事。只顧著討好大的倒是把小的忘了,陳介琪那股子頂撞的勁兒馬上退得乾乾淨淨,人也迅捷的退進院子裡去了。
“阿月……”朱欽眼睛都瞪直了,他這麼一個男人進院子算怎麼一回事!
就在此時,望春客棧的夥計又引了四個人過來,兩男兩女,俱是僕從的打扮,這幾個是泰寧侯府的人,廖夫人的姐姐大廖氏嫁給了泰寧侯的嫡次子。一個泰寧侯府的男僕見過宣國公的尊面,從朱欽面前經過的時候就點頭哈腰的,把身子躬得和蝦米似的。
這才是專司伺候人的樣子,朱欽越想越不忿,然而李月已經不理他進院子了。
李家和廖家各佔了一半的跨院,李月和李斐對坐著吃飯,小炒臘肉,乾燒鱔段,紅燒筍尖,蛋花菌菇湯,簡簡單單的三菜一湯。
李斐存了一肚子的疑惑,剛才她在屋裡坐著,那一位陳爺就在魏嫂的引領下進門給她彎了個腰,請了個安,說他隨扈李月出行,確實是個負責照顧馬匹車輛,李月出門他負責趕馬車的馬伕,然後就退了出去。可是怎麼看怎麼不像呢?李斐先自個兒琢磨了一陣子,自己母親的有些事,做女兒的還真不好問,不過李斐還是好奇不行的問了一句:“娘,那個人是漢人嗎?”
李月眼一抬道:“果然是父女了,和你父親問了一樣的話。”
李斐訕訕的笑一笑,給李月舀了一碗湯。
“姑姑!”胡麒麟一嘴的油,從外頭跑進來,身後奶孃丫鬟,一個拿著飯碗一個端著菜碟,正伺候他吃飯。
奶孃彎著腰道:“我家太太正和泰寧侯府的人說著話,讓我們伺候少爺吃飯,少爺說,他要找陳爺……”
胡麒麟已經趴著李月的腿,道:“陳叔叔在哪裡?”
李月摸摸胡麒麟飽滿的門庭道:“他在廚房吃飯,吃完了帶你玩。”
胡麒麟回頭一指丫鬟手裡的菜,是一碟黃燜雞塊,道:“這個雞給陳叔叔吃。”
李月點點頭道:“那你自己去找他吧。”
廖家的奶孃知道廚房在哪裡,得了李月的允准,就擁著胡麒麟過去了。
李月把眼神轉過來,李斐已經改了主意,趕緊道:“娘,我不問了,什麼都不問了。”
觀陳介琪一身葛布襖褲的打扮和現在只能窩在廚房吃飯的待遇,這個不是簽了賣身契是主子和奴才的關係,也是約定了某種契約,算是東家和長工?總之陳介琪是居在人下了。居在下位能不卑不亢,居在下位能閃得沒有人能輕視他把‘爺’這聲敬語受了,其中的秉性操持已經很出眾了,具體怎麼著,該知道的時候就知道了。
李月沉寂下來,側臉恬靜美好,一向殺伐決斷的她少有的顯出迷惘來,吶吶自語道:“我好好想一想,在慢慢告訴你。”
早睡早起,第二天黑漆漆,提著燈所有人都上了車馬,出了客棧繼續趕路,爭取早晌午到府門落腳。
朱欽時不時的回望馬車,李月和李斐同坐在一輛馬車裡安安靜靜的,說話聲都不聞,只能看見陳介琪換了一身新的葛布襖褲,像一個老練的車把式穩穩當當的駕著馬車。這人還真有馬伕的樣子,丑時就在馬廄裡洗馬餵馬檢查車具,但是這個人說得難聽一點操著賤業,在他宣國公面前就越發顯得囂張和輕狂,看多了真是影響心情。
朱欽遙遙走在前頭。
趙彥恆獨坐了一輛馬車,晨光熹微,偶一回頭是第一次看清楚陳介琪這個人,姓陳名介琪字君舉?換了另外一種身份出現,這一世和宣國公沒能在戰場上相見,在情場上見著了,也算是一種宿命般的交鋒了,只是這個人一半佛心一半魔心……前世不可追後世不可期,李斐在老槐樹下的話無意間提點了他,趙彥恆闔上了眼不去操那份心。
進了城門,趙彥恆回襄王府,廖夫人去泰寧侯府,李斐給李月準備的宅子在平康坊,不過先不急著去平康坊,馬車停在宣國公府門前。
眾人下車換轎子,陳介琪是不能進二門內的,朱欽特意回頭吩咐管家請陳介琪進他的外客書房等候。
陳介琪拱拱手,停了下來,李月先在玉沁山房看了一圈,看過女兒這半年多來住的屋子和伺候的下人,又和李斐兩人來曙蔚堂正廳,坐在下首的客座上。
下人們全部退了一射之地,許氏朱妙華朱秒聰朱洪,暫且先這四個被朱欽傳喚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