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王府大門口蹲著的兩隻石獅子,瞪著銅鈴大的眼珠子,不怒而威。銅漆紅牆往外衍生,一座肅穆的王府以春日裡碧澄如洗,疏朗高闊的天空為背景,尤顯得氣勢磅礴。
過了及冠之年的趙彥恆跨坐在馬背上,過分俊美的面龐如斧劈刀削,漸漸有了剛冷硬朗的意味。李斐做了年輕公子的打扮,頭戴了白玉冠,腰掛了三件事,著一件寶藍色箭袖長袍,和趙彥恆並列矮了半個頭,也依然是清瘦而頎長,舉手投足之間少了女性的陰柔婉轉,有著些許男子的瀟灑飄逸。
內室裡各穿各的衣裳,趙彥恆扣著玉革帶看向披散著頭髮的李斐遲疑道:“我走了?”
“嗯!”李斐攏了攏頭髮,拿一把羊角梳子通著頭髮,這會兒她婀娜的身姿倚在妝臺前,容顏瑰麗,神態嬌媚:“你先走吧,我和大姐敘完了舊,再來拜見殿下。”
趙彥恆溫笑著,就真的走了。
李斐叫了梳頭娘子進來盤髮髻,邊上立著季青家的,問她大姐這兩天的飲食作息,李姴動靜皆宜,略點了點頭,讓幽露去客院請人,她站在廊簷上迎候。
李姴出嫁那年,十歲的李斐還是瘦瘦小小的個兒,不及李姴的肩膀,現在反而高了李姴半頭,十年別離應不識,李姴恍然而視。
走到李斐跟前,李姴將要俯身參拜。
李斐趕緊攙了李姴道:“大姐無須多禮,裡邊請吧。”
李姴壓著李斐的手,還是拜下了,道:“禮不可廢,您現在是王妃娘娘啊。”
李斐無奈,只能先受了李姴的禮,再親熱的挽著李姴入正堂,道:“我看大姐還是記憶裡的模樣,這腰身纖細得一如當年。”
李姴是偏瘦的,想增點兒肉都增不起來的那種。她抿唇而道:“前兒我看到多福都認不出來,看到了你也不敢認,這一臉的靚麗,通身的氣派……”
“我長大了,出嫁了,也是李家的三妹。”李斐和李姴挨著緩行,道:“我雖然尊貴,卻是不能出襄陽府的。那就只能大夥兒走動過來看我,大姐方便過來,就來我這裡小住幾日,待小侄子硬朗了些,也抱過來讓我瞧瞧。”李姴出嫁十年,去年十月生下一子。
李姴連連點頭,這是親戚之間莫要生分的意思。
主客落座,李斐略抬了手腕請李姴喝茶,道:“大姐不是在衢州?侄兒的百日宴我送禮到衢州,怎麼這回從九江府來?”
李姴捧著青瓷葵瓣茶盞細聲道:“相公做了九江知府家的賓客。”
李姴的丈夫梅曾亮,字定九,李姴出嫁的時候就已經考了秀才功名,元祐二十四年考中舉人,元祐二十六年會試落地,現年二十八歲,正是讀書科舉的大好年華,現在元祐二十九年二月,又是三年一次的大比之期。李斐頗為意外的笑道:“大姐夫……我還以為大姐夫正在進京趕考的路上。”
李姴因為這件事和丈夫發生過爭執,如今釋然了道:“相公學問未到,再參加一次會試,也怕是名落孫山的下場。再者他讀書二十年,交友會文,手上散漫都不知道柴米油鹽貴,除了讀書之外,是該他當差掙錢去了,養家餬口嘛。”
李斐聽李姴道家業艱難,就關切的問道:“大姐,怎麼就這麼難了?”
三年一次的會試,人生有幾個三年?對考科舉的讀書人來說,沒有幾個三年,每一次會試都彌足珍貴。舉子們典買了祖業,沿途寄居寺廟,都要上京去科考。梅曾亮此舉,李斐驟然聽了都不解。
李姴出嫁的時候,李家雖然有幾個錢,錢都被李月和林禾投到了香料上,所以李姴出嫁的一套三茶六禮,是很簡單甚至是簡陋的。李老太太都發話,讓梅家勤儉了辦,不然李家陪嫁不起來。過了幾年之後,李月補了李姴一份體面的嫁妝,具體怎麼樣,李斐又沒有過問。但是,總不至於這麼幾年就拮据了,還有梅家的家底子支應著。
李姴睇看了李斐一眼,她總不能告訴襄王妃,她的丈夫是深惡當今朝廷積弊沉痾,才不去科舉出仕。而去九江當知府的賓客,若能賓主盡歡,她的丈夫就是在運作四品知府的權利。一個舉人透過會試殿試,候官授官,什麼時候能熬到四品?去做賓客反而是捷徑,能早辦點事實。所以李姴也只是訕笑道:“家裡的那點家當,吃穿是用不盡的,既然這麼著,我也不在乎我是舉人娘子還是進士娘子,隨他鑽研去吧。”
“大姐是這個想法就好。”
李斐記得臨安府有一個秀才四十多歲了,也沒考中舉人,家裡的娘子老大的不如意,要和丈夫和離,最後秀才出妻。
嫁了讀書人就怕是這種情況,苦熬一輩子丈夫依然不得寸進,妻子出嫁之時盼望的夫榮妻貴化成了泡影,妻子也會覺得是遇人不淑,滋生怨懟。李斐會擔心李姴太過執著在丈夫的功名裡。
李姴確實不是吃穿不愁就願意安穩一生的女子,她看中丈夫的功名是為了那份入世之心,現在她也是為了這份心情在奔走的,她坐直了身子目視著李斐,鄭重的說道:“三妹,我現在是有件麻煩事要請你的情面。”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