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復轉過頭來,她的心不夠硬,她的心總有一塊地兒是柔軟的,她還不能對一顆慈母之心熟視無睹。所以她開始真切的為範姨娘思慮了一番。而李斐在憐憫之外,還有著一種奇異的冷靜。在朱清和朱洪她誰也看不上的時候,她需要他們兩個把彼此視為對手膠著,將來或是歷練成長,或是兩敗俱傷,那都是將來的事情,她的將來也還說不準。所以李斐平靜的說起來,道:“當年許氏被父親廢棄,外頭不明所以的總會想是我們母女做什麼,其實不然,是許氏之過。”
範姨娘凝著李斐,自有了朱清之後,她對許氏就沒有服氣過。她想李家母女也一定不能服氣的,一旦捲土重來,必定得把許氏掀下去。事實也如她料想的那樣,許氏廢了。
“許氏之過,是她還在父親盛年的時候,就指望著想兒子的清福,指望著向蔡氏一樣,過一過老封君的好日子。”遙想到那一天的場景,朱洪在李月的恐嚇下,理所當然的叫嚷出來,他是嫡子,宣國公府是他的,這句話就把許氏置於死地了。
李斐靠在身後一個金絲攢牡丹厚錦靠枕上,雙手疊放在膝上,眼眸冷溶溶,一臉安適的說道:“兩年前朱洪只有十歲,十歲的孩子要長成頂天立地的男人還有多久?十歲的孩子死了都叫夭折,埋入祖墳連個墓碑都沒有。這樣一個稚嫩的兒子,許氏就在想念著依靠兒子過上蔡氏那般太夫人的日子。太夫人,都是死了丈夫的。於父親來說,這叫做忘恩負義!”
明明陽光燦爛的天氣,範姨娘忽然感覺冷颼颼的,因為她正在犯和許氏一樣的錯誤。範姨娘縮了一下肩膀,黯然道:“我沒那麼想。我每天守著空蕩蕩的屋子,一天沒滋沒味的就過去了,老爺已經快三年沒上我那裡去了,大少爺又離得那麼遠。我這心裡不踏實,老爺我求不來,我陪著大少爺一起去吃苦還不行嗎?”
範姨娘今年才三十出頭,她的容顏還沒有枯萎,丈夫給予她的疼愛已經沒有了。丈夫抓不住,她想緊緊的抓住兒子,又有什麼錯呢?
“不行!”李斐的眼睛睇過來,提醒她道:“姨娘莫要忘了,你的榮耀,包括你的兒子,皆來自於父親。父親於你而言,即使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也是一個合格的恩主!”
許氏錯就錯在把朱欽當一個丈夫來看待,作為丈夫朱欽當然是不合格的,他就從來沒有把許氏當做一個與之平等,需要敬重的妻子來對待。於範氏這些姨娘們來說就更是如此了。範姨娘還是風光過的,能和主母別苗頭,朱秒仙的生母吳姨娘都被冷落十幾年了,也只有女兒出嫁這陣子,多了一點存在感。
李斐的目光在範姨娘身上掃了一圈。今天範姨娘穿了一件杏黃色鑲銀絲衫兒,一條紫羅蘭繡薔薇綢緞裙,烏黑的秀髮上彆著三件白玉首飾,耳墜是兩朵白玉雕成的玉蘭花,手上一對絞絲如意紋金鐲子。這身穿戴比襄陽知府的太太也不差了。他的父親憑著一己之力頂著宣國公府的門楣,讓這些女人過著精緻的生活,而不是像她的母親一樣,年復一年的來回奔波操持生計,作為回報,這些女人得像一朵朵向日葵一樣,就圍著賜予了陽光的宣國公轉悠,這些女人又不是強搶來的,這也很公平。
範姨娘頹喪了下來,她應該意識到了,她像藤蘿一樣依附他人的人生,是不能自主的人生。所以為她美言一句這種事,李斐是絕不會應承了,李斐道:“你要是去自請放妾書,你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
範姨娘深深的埋下頭來。她本不是一個心毅志堅的人,剛才下的決心,她已經動搖了。她還不能捨棄宣國公府二姨娘的身份。
李斐有點可憐她了,可憐她雖然做了母親,有為母之心,卻沒能有個母親的樣子。李斐就勸她道:“朱清在西寧衛,你儘量寬寬心吧。父親是望子成龍的父親,將來若有一日,朱清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他會感激所有的歷練。”
現在是沒有感激的,朱清和朱洪那兩位精貴的公子,現在正叫苦連天呢,叫得範姨娘心神不寧,叫得朱妙華都往西寧衛送了幾回東西。
再一次從李斐口中道出的‘頂天立地’讓範姨娘的精神震了一下,萎靡的信念重新煥發出生機,她握了握拳,坐在小杌子上側了側身子,頭也沒有抬起來,就低聲道:“範大奶奶……似乎在為老爺的婚事張羅。”
宣國公府沒有太太奶奶,她們這些姨娘其實很有勢力的,相同的身份讓她們在這件事情上聯合在了一起。
她們將來會有一個怎麼樣的主母?或者再來一個姐妹?
男人就一個,她們的眼睛直盯盯關注著這件事情。
範姨娘繼續道:“前兒範大奶奶來看三姑娘,同行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長得很是標誌,是范家三姑太太的外甥女兒。”
“這輩分也不對啊!”
這就是李斐的侷限了,她在男女情|事上並不是敏銳的人。當別人隱蔽著感情的時候,她並不能看透。不過範姨娘吳姨娘等,時刻揣摩著男人心思的女人,就迅捷的抓住了朱妙華徐徐漸進的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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輩分不對才好行事呢。
輩分要是對上了,姑娘家還得避嫌,畢竟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清閨正是最要緊的時候,往一個陌生的男子身邊湊算怎麼回事,這個男子還是大了近二十歲的國公爺,看著就不像話。可是輩分不對,就可以拿‘長輩’來支吾過去了,且范家三姑太太的外甥女兒,這都繞了幾道彎子了,待情愫生成的時候,長輩不過一句笑談,該怎麼著就怎麼,全沒有妨礙。
李斐一撥就透亮了,頷首道:“我會留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