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朱欽和廖夫人大婚。
婚禮上雙方的子女均未列席, 這倒不是雙方的子女有意見, 只是父親或者母親再婚,這就意味著。原來婚配的一方作古, 或是結緣不合,各還本道, 此等死別生離,對子女們來說總不是賞心樂事,這是一種感懷的態度。所以日落西山, 李斐人在襄王府,手上握著一卷書坐在視窗, 翻書聲沙沙, 窗外一片火燒雲,將天的一半染得金燦燦,紅彤彤,壯麗又慘烈的景色。
幽露見屋裡的光線青暗, 過來掌燈。
一層燭光柔和的撒下來, 李斐微微仰頭, 盯住了火光,火焰在她的眼眸中簇簇跳動,
“王妃?”幽露俯身輕喚。
李斐的目光微眯, 呼吸從綿長變得短促, 驟然起身, 將燭臺上的火苗吹滅了。
幽露平靜的收了李斐的書。
李斐已經出了屋子, 順手從格櫃拿了幾個野雞毛的毽子,一時間,靜謐的氛圍被一群女孩子的歡聲笑語打破。
天色漸漸的黯淡,院子裡的氛圍卻是高漲,那些二等三等的丫鬟們,年少者十歲出頭,年長者也不過十三四歲,
往日當差嚴謹,今日王妃讓她們玩樂,哪有不樂的,三三兩兩的嬉笑打鬧。
及至趙彥恆過來,這些女孩子都是香汗微露,眉梢俏笑,一派清純活潑的樣子。
進了屋,趙彥恆笑得回頭道:“她們怎地一臉喜色,你發賞了?”
李斐給趙彥恆倒茶,道:“剛才踢毽子玩呢,眾人自娛,我自樂,如此而已。”
趙彥恆捏了一下李斐圓潤的耳垂,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不是辛勞憂苦,前些日子,李斐何至於病了一場。
李斐再遞了一次手上的青花蓮託蓋碗,趙彥恆接了。
李斐又取了一件湖藍色蜀棉緞袍,換下了趙彥恆身上的親王服飾。
這些日子,趙彥恆時常進宮,諸王未有如趙彥恆這般進幸者,只是,即使如此,皇上也沒有立趙彥恆為儲的意思,李斐沉思再三,雙手頓在衣襟上,道:“名不正則言不順,父皇就沒有這層顧慮嗎?”
趙彥恆握住了李斐一雙纖細的玉手,道:“你見過燒傷嗎?”
在李斐二十年有限的經歷中,眼見過兩次民房失火,也聽到過誰燒死了,誰燒傷了,但是見是沒有親見過,所以李斐搖了搖頭。
“當年,父皇經歷了九死一生,後半生,也被這舊傷折磨。”趙彥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一個人,經歷過那種非人的,長期的傷痛,其心性有所執拗,也是可以諒解的吧,父皇心有迷障。”
李斐闔動了兩下嘴唇,她有一句話,悶在胸口,還是沒有說出來:若只是一個尋常的老頭兒,老頭怎麼執拗都沒有關係,但是一個帝王的執拗,他就不擔心,家與國,兩不安!
有些話,未聞已見其意,趙彥恆摟住李斐,兩人身姿交疊,趙彥恆在李斐耳畔輕語,道:“父皇,是想內禪的……”
皇上內禪,一般情況,都會得到‘太上皇’的尊號,自夏啟始,還沒有幾個帝王,會主動內禪的,一瞬間,擱置在心頭的憤懣被澆滅,李斐覺得她把皇上想得狹隘了些,因此牽起了一絲赧然。
趙彥恆閉了一下眼,前世如潮水湧入腦海,他平靜的沒有一絲感佩,因為有些事,總是事與願違。
李斐轉過臉來,看到趙彥恆英俊的側臉稜角分明,他的眼神太過平靜,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李斐忐忑不安的問出了她數日來的憂思,那是趙彥恆詭異的身世被揭開,李斐一直想問而不敢問的,她道:“曾經你所經歷過的,元v二十九年九月二十五,你的命運如何?”
趙彥恆沒有回答,他就勢低頭,輕輕的吻了一下李斐的唇,這是插科打諢的意思。而李斐已經瞭然,若趙彥恆一直是個襄王,朱妙華就不會對她那樣的深惡痛絕。
李斐的眼神落寞了起來,有熱意氤氳在了她的眼眸,她悵然說道:“你娶了我來,一於子嗣無益,二於前程無益,難為你了。”
趙彥恆從容而輕柔的抹去了在李斐眼框子打轉的淚珠兒,然後他走向格櫃,從底層的抽屜找到一副象棋,拿出一子,和李斐掌心相貼,這枚子就落入了李斐的掌心。
晶瑩剔透的白玉,豔紅色的硃砂。
帥!
象棋子中的帥,是整一盤棋的勝負所在。
李斐凝視著這枚子。
就私心論,李斐不喜歡象棋,因為象棋的棋子,階級分明,而且,除了將帥以外,卒,車,炮,馬,這些子用來做餌,與敵廝殺,甚至是同歸於盡,為了贏,這些棋子都可以捨棄,李斐不喜歡這麼殘忍的博弈方式。
那麼現在,趙彥恆給了李斐一枚帥印,是什麼意思?
李斐,是趙彥恆此一生,不能捨棄之人。哪怕這盤棋局,陡生變故,險象環生,李斐也是不能捨棄之人。
李斐再一次溼潤了眼眶,這一次她低頭睜大了眼睛,把淚水收了回去,再抬頭時,李斐給了趙彥恆一個燦爛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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