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誰才是皇家之友呢?”
面對父皇的問題,朱和圻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盯著魚浮看了一會,然後才認真的說道。
“父皇,千里來當官,只為吃喝穿,或許說的是事實,那些大臣受命於皇家,於朝中為官,自然要給其俸祿,但是這樣的話,外人可以說,官員可以一笑了之,父皇可以用於教導皇兒,但話卻絕不能予外人說。”
兒子的認真的回答,讓朱明忠笑應道。
“哦?這是為何?”
“父皇,國家面對外敵存亡時,大臣投敵,有負君恩,國家安定時,大臣貪腐,亦是有負君恩,皇兒以為,古往今來,但凡是皇家都於大臣說著這“君恩”,無非就是希望其能夠“以死報君恩”……”
看著父皇,朱和圻又說道。
“所以“千里來當官,只為吃喝穿”這樣的話,若是讓他們知道是從皇家口中說出,勢必會讓其心冷。畢竟,於皇家而言,那怕是表面上的忠心耿耿,也是有利的,即便是錢……”
原本想說錢謙益的朱和圻立即想到宮裡的那位長輩是他的女兒,便改口說道。
“便是甲申天變時,亦有大臣雖是膽怯,但也曾有投河的舉動,儘管沒有下去,但千百年來的道德上的約束,卻仍然使得許多人不敢盡心盡力為異族效力,皇兒以為,這吃穿固然是本意,可卻要不斷的告訴他們報君恩,給予忠臣名譽上的獎勵,將共寫入史冊,永為後世楷模,只有如此,才能讓更多的人忠於國事。”
兒子的話讓朱明忠頗為滿意的略點下頭,但隨後又搖頭說道。
“這確實是皇家用人的道理,非如此不能籠絡人心,聖人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古往今來,忠臣義士為何前撲後繼?一是人心自有忠義,至於這二,正是為報君恩,三,則是先賢楷模可為前車……”
對兒子的觀點表示贊同時,朱明忠又反問道。
“但是,作為皇帝,國君,首先必是一個實用主義者,必須要看到的是,大臣受恩於上,方才報君恩,於大多數大臣而言,其一生所求,無外名與利,有重名節的忠義之士,可為後世楷模。亦有洪承疇這等重利者,甘為異族驅使。在這個時候,作為統治者的皇家,就必須要謹慎的選擇朋友,那麼誰才是皇家之友呢?顯然,應該是前者那樣的忠義之士,但是如洪承疇者,當初亦也是表面上忠心耿耿,而且在大多數時期,比如在太平盛世時,大臣至少在表面上都是忠心耿耿的,在這種情況下,誰才是皇家之友呢?”
父皇的反問讓朱和圻思索片刻,然後語氣堅定的說道。
“父皇,大臣本就不是帝友,民、臣、貴三者之中,只有勳貴才是皇家之友。”
兒子的回答,讓朱明忠的唇角一揚,反問道。
“這又是為何?”
“父皇,因為勳貴與大臣不同,大臣所憑藉的是個才學,正如當今的人才,無論是於大明,亦或許是於諸夏以至於諸國,都可獲得重用,但僅侷限於他個人,與其子女無關,其子女將來的地位,依然需要依靠個人的才學。但是勳貴卻不然,他們離開大明之後,於異國不過只是普通百姓,所謂勳貴者,一代皆是“軍功侯”二代之後,全都是憑其血統,他們所有的地位、財富,完全建立在皇家賜予的爵位上,沒有了皇家,他們什麼都不是!所以,相比於大多數大臣,勳貴更親近皇家,更希望邀寵於皇家……”
在兒子的解釋中,朱明忠只是笑而不語。
這個觀點正確嗎?
以大臣以及平民百姓的眼光,這個觀點無疑是大錯特錯的。
因為這違背了最起碼的政治認知。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卻又是最基本的政治認真——鞏固統治基礎。
對於皇權而言,它的統治基礎是什麼?
是億萬平頭百姓?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古訓或許讓人引以為戒,但是這句話與歷史一再的告訴統治者——民眾會推翻他們的統治。
一次次的起義,儘管有著天災人禍、貪官汙吏等諸多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百姓對於皇家有忠誠是有限的,在絕大多數時候,於百姓的心中,皇家只是交皇糧、納苛捐的物件。
順民會變成暴民,義民會變成賊寇。
而朝廷制定法律,一方面固然是為了保持社會的最基本秩序,而另一方面,則是威懾大多數百姓——約束其為順民。這也是法家的核心——制民、愚民。
至於大臣……他們來自於民眾,替皇家統治百姓。按照階級論而言,當民為官時,為統治者服務的他們往往會背叛自己的階級——百姓。對舊階級的背叛,讓他們得到了權力、地位,屁股決定了腦袋。如果背叛可以得到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權力,這些本質上的背叛者中的想當一部分,會選擇背叛。
民與官,與皇家,從來都不是同一階層的,儘管官看似是“統治階層”。
皇帝的基本盤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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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準備推翻他們的百姓?
還是隨時準備著謀權的官員?
都不是!
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的勳貴!
與被統治的百姓不同,與憑才學進入“統治階層”的官員不同,勳貴與皇家相似,他們“生而統治”,他們憑藉血統,就可以擠身高位。這也是為什麼古往今來,勳貴是文官的天然對立面的原因。
“而且勳貴生而尊貴,往往二三十歲,但可位居高位,而為官者卻需十年寒窗,從小吏一步步晉升,其數十年辛苦,卻不如勳貴繼承人的門楣之貴,如此,他們心理自然難以平衡,所以於朝中,文官與勳貴無疑是對立的。而這種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