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當頭,撩拂著人們的倦意,整條‘十里街’的人或躲在傘下乘涼,或躲在茶棚裡喝茶聽書,惟有街東頭的一名漢子似是不懼酷暑一般,獨自走在烈日之下。這漢子左右張望了幾下,忽然發現九源鐵匠鋪的招牌,便徑直朝這邊走了過來,這漢子穿著一件灰色的麻布長袍,大約三十歲左右的模樣,腰間掛著一柄刀,並不俊俏的臉上滿是灰塵,看不出表情來。
老者瞥見來了客人,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他這一起身將掖在腰間的一條袖子揪了出來,凌空晃動著,原來這老者少了一條手臂。
“老丈,你這裡可有暗器賣麼?”漢子問道,說話頗有禮貌。
老者道:“客官想要哪種暗器?”
漢子道:“有飛錐一類的暗器麼?”
“有,客官稍等。”老者說罷轉向裡屋吆喝道:“學宸,拿幾枚飛錐出來。”裡屋應了一聲,時間不大,一名精壯的青年走了出來,手裡拿著用布包裹著的三四種飛錐,他將布攤了開來,把飛錐一一擺在桌上。那漢子逐個將飛錐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又作勢打出去地試驗著,老者將袖子又掖回腰間,也不說話,任由漢子自己挑選。
漢子試了三四種飛錐皆搖了搖頭,不甚滿意,那叫學宸的青年笑問道:“客官是教徒弟練習用還是防賊?一般初學者平日裡練習用,大都選鈍一些的輕一些的,以免擦傷了手或是誤傷了人……”
漢子又拿起一枚試了試,搖了搖頭。
學宸又道:“若是走鏢的朋友,則習慣用有些分量的,卻不太鋒銳的鏢,既能擊倒對手,又不至於傷人性命,結下不解的樑子,用飛錐的就不常見了......”
漢子也不接茬,向老者道:“分量都過輕了,有重一些的麼?”
老者微覺詫異,進屋取了兩枚飛錐遞了過去,那漢子見這兩枚飛錐一者黝黑,一者銀亮,黑者像是生鐵鑄造,銀亮的應該是精鋼打就,兩枚飛錐大小形狀相同,約有大半隻手掌長短,錐尖鋒銳異常,近尖三分之一處略粗,向尾部漸細,那漢子是暗器行家,一見之下便知與先前的不同,當即接過,在手中各自掂量了一遍,前重後輕,十分稱手。
漢子點了點頭問道:“這兩種飛錐怎麼個賣法?”
老者道:“兩種一樣的價錢,三錢銀子一枚。”
漢子一愕,怔了怔才道:“可不便宜啊。”
老者未及說話,學宸搶先道:“這是我爹親自打造的,準頭極易把握,錐尖極硬極銳,手勁好的打出去能穿透鎧甲。”
漢子道:“東西是不錯,就是這價錢......”
學宸道:“客官,省錢可不能在武器上省,您要是走鏢想想一趟鏢的貨物少說也值百多兩銀子,萬一碰個意外早點打退山賊,少幾個趟子手受傷錢不就回來了麼,您要是開武館護院的就更要講究了,況且這暗器打出去還能撿回來再用,您不買個好一點的歪了頭損了尖兒不都是挑費麼。”
漢子道:“好吧,先各取五十枚。”他是識貨之人,心知老者將兩種飛錐打造為一亮一暗的用意,僅憑這一點也值回了三錢銀子。要知道行走武林可以穿的差些,住的差些,但刀劍暗器半分差不得,那學宸說的倒也不錯。
老者道:“這兩種飛錐用的人少,當初只各打了九十枚,現下每一種只餘三十枚了,客官若是用的多,可稍等幾日,容我再打造一些就是了。”
漢子道:“嗯,那樣最好。”當即付了十兩銀子的定錢。學宸自裡屋將兩種飛錐盡數取了,分開來用布包成兩包,遞給了漢子,那漢子接過,轉身正要離開,卻碰上了迎頭走來的兩人。
這兩人身材魁偉,腰間佩刀,衣著甚為華麗,一身綢緞也似的衣服在胸前袖子上各自繡著幾隻似鼠非鼠的怪獸。
這兩人衣服上所繡的乃是飛狸,一般為朝廷七品武官所穿,不過一般的武官服在胸前都有一塊補子,飛狸是繡在補子上的,而這兩人的衣服上並無補子,朝廷武官只有‘金衣衛’的官服不繡補子,但品級和所繡禽獸圖案依然相關,像‘金衣衛’中小令這一級別的大都會穿這樣的衣服。那漢子似是認得兩人的官服,往側裡讓了一步,要從旁邊走過。那兩名‘金衣衛’伸手一攔,擋住了漢子,其中一名身材稍矮的‘金衣衛’問道:“你是哪個門派的?來這裡做什麼?”挎著刀來鐵匠鋪不是武林中人便是衙門口的種地的農戶絕不如此打扮,在京城裡這種人沒十萬也有八萬,實在平凡的很。
漢子道:“回大人,我是鏢局裡的鏢師,局子裡的飛鏢用完了,順路過來買一些。”
“你是哪個鏢局的,你們的總鏢頭是誰?”‘金衣衛’又問道。
漢子道:“‘興遠鏢局’的,我們總鏢頭姓肖。”高個子‘金衣衛’面容似乎動了動。
“‘興遠鏢局’?”他重複了一遍,轉向另一名更加高大的‘金衣衛’問道:“有這個鏢局麼?”
那‘金衣衛’(高)奇道:“你不知道?‘興遠鏢局’在唐州秦都一代非常有名,他們的總鏢頭肖君瑤曾憑藉一支‘絳唇點硃筆’挑了八大山寨,打通了‘大龍城’‘小龍城’‘飛龍城’與秦都之間的路途,在江湖上的名頭很是響亮,聽說如今在京城也開了分局。”
‘金衣衛’(矮)道:“他們的總鏢頭叫肖君鈞堯?怎麼聽武器的名字像是女人用的?”
高個子‘金衣衛’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是肖君瑤,就是那個讓清修十三年的悟禪大師一見之下還了俗的女人,論相貌簡直是......嘖嘖......。”
這名‘金衣衛’(矮)心‘呯’地跳了一下,低聲道:“是她?怎麼改名了?”那‘金衣衛’(高)低聲道:“也許是為了躲避悟禪大師的追求,說真的,悟禪大師真了不起,那臉皮也著實可以,咱哥們可沒那個魄力.....”
漢子聽他兩人嘀咕半天,也不說正事,反而談論起肖君瑤的情史來了,不由得冷哼了一聲,兩名‘金衣衛’發覺失態,假作咳嗽一聲,個子稍矮的那名‘金衣衛’肅容道:“既然是肖......總鏢頭的手下,那也算得上是朋友,不過職責所在,戶貼(戶口簿)可以不查,路引還是要看一下的。”
高個子‘金衣衛’碰了碰矮個子‘金衣衛’低聲道:“他們的鏢局就在京城,看哪門子的路引。”
矮個子‘金衣衛’自知失言乾咳一聲,補充道:“之前走過鏢的路引帶了沒,給我看看,別是冒充‘興遠鏢局’的。”
漢子自懷中掏出一張路引遞了過去,‘金衣衛’(矮)接過,掃了一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梁榭。”漢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