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提刑司的方大人吧?”他看看沿著河堤走遠的身影,眼中藏著些許抵觸,“提刑司那種地方,一天到晚跟兇手和死人打交道,不吉利得很,菱娘還是離那個方大人遠一些為好。”
“我知道。”沈青青淡淡一笑,她從前也不喜歡提刑司,但現在卻有些為他們執著於真相的性情打動,“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先回去了。”
陸庭眼神黯了一下,強笑道:“好,我吩咐車夫送你回去,我還有些事情,不能親自送你,失禮了。”
“沒事的,十一郎去吧。”沈青青溫和一笑,踏上了馬車,還不忘掀開簾子,向陸庭揮了揮手,“我會盡快把花苗送到府上。”
馬車軋過起伏的青石板路,伴著軲轆軲轆的聲響漸漸消失在叢叢垂柳之後,陸庭一直站到再也看不見車影了,才慢吞吞地走回陸府。
從窗裡剛能望見天平山,沈青青抬手輕輕敲了敲車壁:“就停在這裡吧。”
“可是……”車夫為難道,“十一郎君的意思是,將您一直送回村中,見著您平安下車,小的才能回去……”
“我和村裡的娘子們約好了,在天平山腳下采些桑葉回去喂蠶。”沈青青慢悠悠地下車,臂彎裡挽著一個竹篾編成的小籃子,“你回去叫十一郎不用擔心,我在這兒也住了有十來天,不會認錯了路。”
車夫撓了撓頭,終是拗不過她:“這樣也好,菱娘子一個人到底小心些,咱們十一郎君可著緊娘子呢。”
沈青青笑笑,看著車夫駕車走遠,這才整理了一下頭發,徑自走進忠烈廟近旁大片的銀杏林,先撿了半籃子銀杏果,慢慢往山的背陰面踱過去。
一帶山腳從杏林旁斜出,轉過山懷中,山後是小橋流水,莎草茂盛,河岸旁廣栽林木,有些葉片已經泛黃凋落,有的仍在枝頭青翠。林木背後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牆,牆頭上堆放的盡是陳年的稻莖和麥稭,在風雨的洗涮下變為蒼白顏色。西側有幾百枝木樨,如碎金一般,但那馥郁的香氣似乎被這一帶山坳困住了,並不曾飄出這裡。
叢叢的林木背後是數楹茅屋,屋舍近旁栽的是桑、榆、梓樹之類,青色的竹籬沿著土牆編織,上面爬滿了各色藤蘿薜荔,一直延伸到屋後的山坡下。
屋後是井,轆轤橫在井口,兩只木桶堆在井邊,桶壁上水跡未幹,顯然清晨還用過;水井旁分畦列畝,整齊地栽種著各色時鮮花卉,有些正當時令,迎著秋霜盛放,有些則只露出幽碧的葉片,在寒風中伏貼著地面。
沈青青信步走在田埂上,屋前栽的是桃李杏梨,已過了開花時節,只少數幾株枝頭還掛著晚熟的青果,桑枝卻是生得極好,比天平山下的鮮嫩許多,正適合喂給剛孵化不久的秋蠶。
“這位娘子。”身後傳來小童子稚嫩的聲音。
“你就是晴僮吧,魏伯去哪兒了?”沈青青將裝滿銀杏的籃子放下,在井旁的石墩上坐下,自來熟地揉了揉小童子頭上抓著的髻兒,“這是你自己紮的?可比霜官兒能幹多了。”
晴僮從她懷裡掙脫出來,抬手將髻兒撫正,小臉皺成一團,老氣橫秋地道:“師父就在後頭呢,請娘子先小坐一會兒,我給你沏茶來。”
說完,忙不疊地往屋子裡逃。
沈青青看著他小小的背影笑:“這孩子真是個屬兔子的,跑得這麼快,魏伯他老人家也不怕把這些花兒踏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