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麟搖頭:“大夫人說,老太君那裡不答應。”
“不答應?一個正經嫡女反而比不得來路不明的表小姐?”陳姨娘嗤笑,“咱們老太君最是精明,怎會這麼點道理都不明白?我看呀,指不定是夫人在裡頭攔著呢。”
“母親?”薛麟想了一想,否定道,“母親自小為我著想,沒有這麼做的道理。”
“你這麼想?”陳姨娘跌足嘆息,“我的傻孩兒喲,我才是你親娘,這世上只有我才會從心裡為你著想。”
薛麟不以為然。嚴氏並未生兒子,他身為長子,嚴氏只有依靠他,他的利益,就是嚴氏的利益,嚴氏沒道理做對他不利的事情。
“這你就不明白了。”陳姨娘將聲音壓得更低,“大夫人年紀又不大,那一張臉保養得也很好,看起來半點不像快三十的人,這些年保不定再生個兒郎,自然要先防著你一手。”
金萱堂裡,門窗緊閉,連重重幔子都被合攏。
鑲著青色大理石的紅木臺面上燃著一支紅蠟,映出兩個白發蒼蒼的人影,正是薛老太君和容娘。
她們的面前,蓋滿朱紅印記的明黃色帛書平攤在桌上。
薛老太君和容娘看著空白的帛書,一言不發。
良久,薛老太君提起筆墨來。
“老太君……”容娘忍不住喚道。
“嗯?”薛老太君一手按在帛書上,一手提著筆,眉頭緊蹙。
容娘深深撥出口氣,雙手緊扣在桌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緊張:“那位菱娘子若真是殿下,可不會再答應老太君的親事。”
“我知道她不願嫁,那也罷了。”薛老太君展眉笑了笑,“只是那孩子如今處境不佳,我薛家在平江還算有幾分聲名,著人求娶,也算為她解了圍。那孩子是個心實的,得人舉手之恩,他日……或許能救得我薛家一門性命。”
“……殿下與老太君親若母女,就算老太君不做這些,將來……殿下又怎會不保薛家?”容娘笑了笑,眉目間漾起無奈,說到底,還是疼惜那孩子吧?
薛老太君不再說。
“臣蔣氏芹娘,故江南路巾幗將軍,以為十載之前西北糧草輜重丟失一案,並祁連長公主病歿一事,其中疑雲重重,不能使人信服。臣奏請有司重提此案,重查舊事,以正天下公道。”
落墨,字字直透帛書。
薛老太君在最後印上一方朱紅的印章。
然後她頹然坐下來,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封起來,快馬送往臨安京。”枯啞的聲音在燭火的幽光中飄過。
阿青,我這一生終於等來這樣的機會了。
再為大邾安一回社稷,再為大邾灑一次熱血。
這十年來,你不說、不做、不出現、不鳴冤、不上書,不就是在等這樣的機會麼?
這機會至今不曾來,不要緊,阿姆親自為你造出這樣的波瀾、這樣的勢頭來。
哪怕,用整個薛家陪葬,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