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青青笑一笑,“我、不、我們,已經開始做了呢,你也是無需擔心的。時候不早了,老太君怕還在等我,告辭。”
忠烈廟外,銀杏樹葉堆積了一地,沈青青沿著長長的甬道走過,最後停在石碑前。
方扶南追來時,見她正遠遠望著圍牆內的花壇出神。
“在看什麼?”
“沒什麼……忠烈廟內的泥,和平江別處的泥,原來有些不同啊。”沈青青沒頭沒腦地嘆息道,隨即抬頭看向他,“還有什麼事?”
方扶南取出一個用絹布包裹,淡淡道:“方才忘了還有這物件。”
沈青青接過,也不問,走了幾步,忽地駐足,抬手摸摸左腕上的翠玉鐲,緩聲道:“仇將軍和顏晗帶領大軍攻破北羌的那一夜,我和侍婢阿英在三危山下遇上了大風雪,與大軍錯身而過。就在一座生滿了酸刺柳的沙丘下,阿英不知受誰的授意,殺死了我。”
“……”方扶南沒說話。
原來是這樣簡單的故事,她說起來的時候,也是如此平淡。
夜風穿過甬道,捲起大片飄落的杏葉。
“去查一查,阿英的下落吧。”沈青青徑自向外走去,喃喃道,“是時候看一看,她背後的究竟是誰了。”
山腳下,桑葉已老,葉子鋸齒形的邊緣綴了一層夜露,隨風輕輕閃爍。轉過山坳,竹籬背後,屋中燈火搖曳,映出階下已經開過了的曇花。
沈青青推門進去,藤榻上的老婦人倚著美人靠,低頭看手中一冊書。
“老太君,我回來了。”沈青青低頭作了一禮,“累您老人家記掛。”
沈老太君擱下書,望著她笑了,“菱娘啊,早說過多少回了,我們沈家不用講這些虛禮。”
“我……”沈青青深吸口氣,抬頭注視著沈老太君,問道,“老太君不想問我,去哪兒了嗎?”
一天一夜不知所蹤,畢竟不是尋常女兒家的作為。
“老太君不問。”沈老太君又笑了,將卷在手中的書冊遞給沈青青,“來,老太君眼睛乏了,給我念完這一段,咱們祖孫倆也好歇會兒,養養神。”
沈青青接過來。
“向人間別畫個葫蘆。水邊頭洗除兇物。
〔眾〕虧了小姐整整睡這三年。〔旦〕流年度,怕春色三分,一分塵土。〔生〕小姐,此處風露,不可久停。好處將息去。”
“死工夫救了你活地獄,七香湯瑩了美食相扶。〔旦〕扶往那裡去?〔淨〕梅花觀內。〔旦〕可知道洗棺塵,都是這高唐觀中雨。”
“〔生〕天賜燕支一抹腮,羅隱〔旦〕隨君此去出泉臺。景舜英
〔淨〕俺來穿xue非無意,張祜〔生〕願結靈姻愧短才。潘雍”
“……”沈青青擱下戲本,抬眼看沈老太君時,她已倚著身後美人靠打起了瞌睡。
“是《牡丹亭》啊……”沈青青蹙起眉,捏緊了手腕上的玉鐲,唇邊終於漾開一絲笑,“老太君,多謝你……”
是《牡丹亭》,是死而複生的杜麗娘啊!偏是這死而複生,又有什麼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