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拿著藥碗兀自發愣,她夫家確實姓俞不錯,可她男人逃了有十年,村裡人都快忘記他們這戶原本的姓了,怎麼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反而知道?
“嗨,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們姑娘能耐大著呢。”燕娘向宋氏笑笑,若非親眼所見她都不敢信——沈青青竟然知道薛家金萱堂的匾額內藏著足以赦免死罪的丹書鐵券,這可是連薛老太君都不知道的事情。
宋氏兩眼茫然地望著尚在晃動的大紅門簾,一邊喝藥一邊出神。
她小的時候跟著家裡老太太去寺裡燒香,抽過一個簽子,說她命運不順,但遇上貴人,可逢兇化吉——那女孩子就是她的貴人嗎?
出嫁十餘年,夫家衰落,丈夫惹下人命官司,婆婆又是個刻薄的,她為了不給孃家招惹麻煩多年不曾回過家,如今……等身體養好一點,也該回去看看了。
那女孩子說的沒錯,她那時候的確下了必死的決心,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可閻王沒收她,那她就應該好好活下去。
沈青青才轉過遊廊,綠蘿迎面跑來,一把抱住沈青青胳膊,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娘子!小郎君和翠芽打起來了!娘子快去看看,他們在後面院子裡頭。”
沈青青皺起眉,抽出手,慢悠悠地道:“讓霜官兒他們打去,他是沈家的外甥,連個丫鬟都馴服不了麼?”
“這……”燕娘一愣,“可是姑娘,霜小郎君還小呢。”
“小怎麼了?”沈青青斂眉,“難道年紀小就不會被欺負了嗎?”
雖然這麼說,但沈青青還是往後一轉,折進通向後院的月洞門。
霜官兒唸完了書,帶著大鵝到後面荒廢的院子裡玩。
翠芽和林月娥兩個躲在院角下,和一個小廝不知偷偷摸摸說什麼,猛地看見冒出一隻鵝來,翠芽嚇得不輕,抄起笤帚追打。
霜官兒當然不答應,護著大鵝,與翠芽吵了起來。
燕娘是個急性子,風風火火地沖進院子,往霜官兒身前一擋,覷著翠芽似笑非笑地道:“哎喲,這是怎麼說?沈家的下人真是沒教養,竟然打起府裡的小郎君來了。”
“切,不過是兩個沒爹沒孃的,也好意思在我面前稱起主子來了?”翠芽將笤帚往地上一撐,叉著腰看沈青青,“表姑娘,夫人憐你們孤苦無依,養了你們這些年毫無怨言,姑娘怎地這麼不識好歹?”
“好個毫無怨言。”沈青青慢慢走到燕娘身邊,側臉看著燕娘笑了笑,“薛家遇上這種下人,是打軍棍還是直接趕出去發賣了?”
“老太君仁厚,不過領一頓軍棍,挺得下來也就既往不咎了。”燕娘含笑答道。
翠芽一抽,別說軍棍,就是一頓板子,普通人哪扛得下來?
還未想完,面頰上已火辣辣地捱了一巴掌。
沈青青放下手,冷冷道:“我知道舅母待我仁厚,因此我也待你仁厚一點,就不罰你了。”
“哎呦,我的姑娘,這事交給我就行,仔細打疼了手。”燕娘抱起愣愣站在一旁的霜官兒,跟著沈青青走了。
兇惡的鵝羽毛炸開,沖著翠芽嘎嘎揚了揚長脖子,一搖一擺地走了。
翠芽捂著臉,轉身往宅子裡一邊哭一邊跑,“林嫂!這賤丫頭竟敢打我!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娘子了!我一定要讓她知道我們是惹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