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扶南頗有感觸,“確實,若提刑司都是這樣實幹的人,就不會積上十餘年都未破的案子了。”
那個忠烈廟的舊案子還壓在手頭,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告破,還有瑤花祠裡被害的那個侍女,依然毫無頭緒。
“你這人溫吞得很,又怎好說旁人?”沈青青用一根手指挑動卷宗,翻過一頁,細細看著上面的記載。
“青青,這世上不存在沒有感情的人。”方扶南按住卷宗,阻止她翻到下一頁,輕聲道,“就像朱啟山那樣,平日喜怒不形於色,只有當有些事觸動了他的時候,他才會流露出普通人的感情。”
世上的許多人都是這樣的,一旦觸到某一個特定的點,刻意維持的情緒會在頃刻決堤。
那時候做起事來,就不會現出任何周密考慮,而是僅憑一腔孤勇。
生而為人,總會有這樣一日的。
湖岸那邊,一頁小舟飛快駛來,青衣的年輕士子幾乎是跳上棧橋的,一路直闖亭子。
朱啟山跑到亭外,喘著粗氣道:“方大人,江南路送來了文書,還有雷大人的一封信,請大人速回憲司……”
“走。”方扶南收起卷宗,與朱啟山一起離開。
沈青青慢條斯理地拂開肩頭發絲,輕聲道:“廿五,你也跟上去。”
廿五不動,“皇上吩咐過,不可令殿下落單。”
“忠烈廟的案子要揭曉了,你是哥哥的耳目,親自去提刑司聽著。”沈青青冷冷一笑,“這可比你留在這裡,更有用處。”
“……”廿五不是傻子,知她話裡有話,衡量片刻,看看顏晗,“顏大人,煩你看好殿下。”
“放心。”顏晗點頭。
“顏晗。”沈青青抬起頭,揭開他的竹笠,眨了眨眼,抬手去扯他的臉,“怎麼了?你一臉都是看見了鬼的神情呢,我有這麼嚇人嗎?”
“阿桐,別鬧了。”顏晗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還未等她掙紮,便摟住她的腰一把抱起,附在她耳邊低聲責問,“這麼多年,你都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沈青青一噎,反問道,“我怎會知道?你們須不是死人,這麼多年……”
“阿桐,你也不是。”顏晗及時阻止了她抱怨的話,慢慢道,“你也不是。”
她也是溫暖的,活著的人,而不是已經死了的人。
沈青青捂著眼角,怒道:“不許惹我哭!”
顏晗輕輕拂過她掙亂的發絲,溫聲道:“阿桐,這裡沒有旁人,我也不看你。想哭就哭吧。”
當初她年幼離家,遠赴北都沒有哭,戰報傳來,北都城破,孝清帝不知所蹤她也未哭,就連父親過世,她雖要徹夜守靈,卻必須哭得端正莊重,不可過於露悲,到最後,哪裡還有哭的心思。
“……你真是……”沈青青帶著哭腔輕聲埋怨道,“不許看,你不許看……”
淚順著她的面頰滾下,打濕了顏晗肩頭的衣衫。
“我不看,也不會笑話你。”顏晗輕拍著她因為哭泣抽動的肩背,十年過去,這丫頭還是如此帶著孩子氣,讓他恍然也以為回到了那個時候。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在大漠中脫離北羌的包圍後,她也曾這樣,在他懷裡哭得那麼無助。
也正是在那時,他終於重新審視面前的少女,將她當做一個普通的、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而非帶有深刻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