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俯身翻檢出藏在琴身內舊信件,攥在掌心,良久才道:“我離開北都城時,皇伯父曾託我為他守住這一片山河。”
“青青自承此諾,從未將生死放在心上。”一把舊琴,毀壞了便毀壞了,縱然再也不能複原,又怎抵得過她要做的事重要?
“從今後再不必如此。”越璟走上前拉起她,“阿青,是我不好。”
他並不是作為儲君被培養長大,對朝政素來抗拒,偏父親早逝,這擔子早早落在了他肩上。他不得不擔起這重任,身邊又沒有幾人可以倚仗。桐廬公主曾隨侍孝清帝身邊,得他教誨,對朝事更為熟稔,察覺到兄長若有若無的逃避之意,便將政事分擔過來。
當時朝中誰都知道,那位年輕威嚴的小公主有多大的權力,而站在公主身後的薛家,曾是多麼煊赫一時,令人忌憚。
“是麼?”沈青青抬起眼,極緩慢地眨一眨眼,“我也希望這樣。但是,哥哥做得還不夠好。”
她泛起笑,“這十年,真的做得很不好,一定沒有少捱姜大人的訓斥吧?姜遠山那個老家夥說你什麼?我替你罵他去。”
“我會努力做得更好。”越璟點頭。
“可這件事已經來不及了。”沈青青斂眉,她相信方扶南告訴她的話,十年後,社稷動蕩,危如累卵,一切錯誤都開始於現在,或者是更早的時候。
她必須結束這一段舛錯的故事,時間已經不多了。
“等我做完這件事,就剪斷風箏的線吧。”沈青青笑了一下。
越璟默然。
是的,那是他的風箏,最漂亮的風箏,他親手讓她飛到最高的地方,俯瞰這一片浩大江山,他喜歡看到她肆意任性的模樣。
但是現在剪斷風箏的線吧,讓自由的心靈去追逐風的方向,飛向她最喜歡的地方。
“桐廬的山水在等待她的主人。”越璟慢慢吐出一口氣,“事了之後,你與顏晗一道回桐廬去吧,或者,你喜歡哪裡,都可以去,記得偶爾回來看看我,便好。”
他不會再幹涉她的決定。
“那麼,我明日仍要去陳府,然後去提刑司尋方大人,再之後……”沈青青抿唇,將手中的書信攥得更緊,“我會找機會去見一見仇將軍,與他再去一次塞上。”
越璟跨出門檻的腳步猛地剎住,“……!你可真是……”
真是膽大妄為,任性之至啊。她竟還要去塞上!還嫌上回沒把小命賠夠麼?!
但……不得不說,雖這計劃近乎瘋狂,細想之下又不失為一個最好的法子。
“我們女人都是很任性的。”沈青青站在簾幕後,神色莫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放心吧。”
“隨你吧。”越璟無力嘆口氣,“阿青,我沒你那等膽氣。”
沈青青走進迴廊,目送越璟消失在院外,側頭望了望佇立一旁的廿五,“你說,哥哥真的想知道真相嗎?他那個性子,只知道成全旁人,一點都不為自己考慮,真是愁人。”
他現在,會不會又為了成全她追查之意,而迫自己接受並不想知道的真相?
“殿下多慮了。”廿五答道,“先帝雖常說陛下優柔寡斷,但在是非大事上,可未曾出得錯。陛下對過去的真相併無疑慮,只是擔憂殿下一再輕身涉險。”
沈青青一笑,“啊,那就好。只是這些話,他可以親自告訴我,而不必讓你來說。”
“陛下臉皮薄,受不得殿下冷嘲熱諷。”廿五依然毫無表情地答道。
“……我看你臉皮倒是厚得很。”沈青青磨了磨牙,“明日去陳府,你們兩人將此物送去提刑司交給方大人,不必隨我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