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死去當有數日，並非方才村婦。”荷花池的那邊，一道有力的聲音打斷了徐停雲的猜測。

“羅大人。”徐停雲停下腳步，隔著空蕩蕩的荷花池點了點頭。

羅旭全然不理徐停雲，繞過石欄，向越璟行了一禮，“皇上，臣來遲了。方才仵作驗明，此女死去已餘十日，因死後被人藏於冰窖，難以確定究竟死於何時。臣請旨……”

“什麼？”越璟饒有興致地看著羅旭扭在一起的濃眉。

羅旭是剛正不阿的典範，只認事實死理，從來說不出什麼好話。

不過，他今日倒也不需要好話。徐清敢當著他的面丟擲如此挑釁，他自然要用羅旭來將徐清一軍。

“宅中建有冰窖的高門大族，在臨安城內並不多，很容易排查。”羅旭板著臉，深深一揖，“因此，臣請皇上批下搜查令，一一排查。”

徐停雲目光一冷，定定看著羅旭——這提刑司最難啃動的硬骨頭，十年來穩坐在兩浙路提刑司的首位上，清正不阿，比提刑司大門外的石獅子還硬，從沒什麼能撼動他。

越璟輕輕一笑，“朕可以準你，但若半月內查不出結果，你到時，如何向眾人交代？”

“半月足矣。若屆時沒能查清，臣自請退職，回鄉種田。”羅旭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語氣決然。

羅旭離開後，圍觀的官吏們漸漸散去，越璟要批搜查令，帶著提刑司幾人一道回宮。

徐停雲說要散散心，帶著一個宮女，留了下來。

沒有一絲生氣的荷花池暗沉沉的，殘破的冰面和枯萎的蓮蓬互相糾纏。

“娘娘，您看，那個年輕娘子就是沈家的表姑娘，她的衣裳真好看。”小宮女抿唇一笑，望著倚在石欄邊的沈青青。

徐停雲出了片刻神，提步走去，“我們去同她說說話。”

走到一半時，沈青青忽然直起身，目光在石欄上停留片刻，望著徐停雲輕笑一下，轉身離開。

“呀，走了，真是個怪人。”宮女抵著下巴，彎起眉毛，“娘娘，不過她真好看，就算只是淡淡的笑一下，也讓人歡喜呢。”

“半個月麼？”徐停雲並不理睬宮女的自語，信步走近沈青青方才倚著的石欄，擱在石欄上的手捏緊。

隨著一陣“嘩啦”輕響，石欄猛地碎裂，窸窸窣窣地落入池水中，泛起無數雪白的泡沫。

“娘娘小心！”宮女大驚失色，急忙拽住徐停雲衣袖。

徐停雲皺起眉，她現在慢慢領悟到，沈青青離去前的那一笑是何意思了。

那女孩子明知道石欄被人動了手腳，仍能言笑晏晏地倚在這裡，真是了不起的角色——與阿青真的很像，甚至其狂妄與自負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的目光追著水中漣漪，一圈一圈泛開，“小月，那瘋婆子呢？”

身旁的宮女定下心神，溫馴地答道：“娘娘，老爺說，那村婦口中沒個輕重，恐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因此將她藏了起來。”

“啊……她是叫做‘小華’。”徐停雲搖了搖頭，自語道，“‘不是她？’、‘是她？’到底……哪裡‘錯了？’呢？”

阿英與小華曾是陪伴桐廬公主出塞和親的侍女，如今阿英死了，小華瘋了，從她們留下的只言片語中，並不足以推斷出事情的真相。

他們這些還清醒地活著的人，到底應該怎麼做？

“小月。”徐停雲抬起頭，“我們也回宮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