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皇帝,立刻想到了核心之處。
蕭重一見他哥臉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哥在想什麼了,不滿的說:“你都沒見過,怎麼知道好不好?”
連‘您’都不說了,果真是不高興了,這小子的壞脾氣!皇帝覺得自己真是太縱容他了,可是有什麼辦法,從小兒就縱容慣了,這會兒就是兇了他也不怕,皇帝只得說:“你既喜歡,想必是好的,只是錦城那邊,也沒什麼好人家……只怕配不上你。”
“那誰配得上我?”蕭重詫異的說:“我爹是皇帝,我哥也是皇帝,除了我姐姐,哪家姑娘能有相配的?”
“罷了,我是管不住你了。”皇帝又被他說笑了起來:“大不了賞一個爵位也就是了,你又不用靠著媳婦做什麼,倒是她能叫你喜歡才好,只要你自己不委屈,我也不管。只是我這裡好說話,這婚姻之事,終究是父母之命,還要看太妃可情願不情願了。”
他娘那裡確實不好說,蕭重心裡明白,趕緊討好的說:“皇兄不是可以下旨賜婚嗎?也別管我娘了,您下了旨,誰還敢不奉旨呢。”
這會兒就知道叫皇兄了,皇帝聽在耳朵裡只想笑:“太妃若是來請旨,倒是可以的,你不行!”
“我覺得我娘應該會喜歡她的吧。”蕭重說,可是他心裡難免有些不確定,而且正在這個時候,餘立進來回道:“聽說太妃娘娘已經吩咐了人,傳錦城方家的方四姑娘明日裡進宮了。”
“方四姑娘?”在這個節骨眼上長春宮傳人,皇帝就知道了:“那朕明日也去看看。你先去給你娘請安吧。”
蕭重是趕在宮門下匙前才匆匆出宮的,都沒有來得及再到他這裡來說句話就走,蕭重與他哥從小兒就好,且因為皇帝對他的縱容寵愛,倒比許多父子間更親近些,蕭重向來是出宮之前,常常會繞過來說一句:“我要出宮去了!”
此時皇帝一聽餘立的回話,就微微皺了皺眉,餘立說:“聽說景王殿下頗有喜色,與太妃娘娘相談甚歡。”
皇帝就嘆了口氣,舉步就往外走,餘立立刻明白陛下這是要去哪裡,連忙跟上去,且一個眼色止住了那些本來該跟上來伺候的小內侍。
袁太妃所居長春宮,本是她為袁貴妃時所居,先帝薨逝後,袁貴妃成為了袁太妃,本應遷往太妃頤養天年之所,可袁太妃卻不願意搬,說這裡是先帝所賜,住在這裡她才睹物思人,於是便留在了長春宮。
十幾年來,雖然偶爾也有人私下議論,可在這事上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再提過這件事,袁太妃依然住在那裡。
天色已晚,長春宮此時紅燭高燒,袁太妃斜倚在軟榻上,燭光映的她目如秋水,唇若點朱,近四十的人了,美貌依舊動人心魄。
袁太妃跟前的心腹宮女蕙蘭匆匆進來回道:“娘娘,皇上來了。”
外頭並沒有小太監一聲接一聲的通報,皇上顯然沒有帶什麼人,袁太妃心裡就有了數,點了點頭,顯然也沒有打算站起來預備接駕。
蕙蘭見狀,便也退到了外間。
“皇上怎麼來了。”袁太妃直到皇帝獨自一人走進內殿,才緩緩的站了起來,扶著一邊的柱子,微微笑了笑。
還是那個人,可這樣的淺笑輕柔,卻早已與二十年前不同了。
皇帝沒有立刻說話,袁太妃也不催促,站在燈下看著他,燭光透過幔子,明滅不定,她的那笑容變的似乎更加捉摸不透,皇帝這才開門見山的說:“先前蕭重到禦書房見我,說在錦城有了一位心儀的女子。”
袁太妃的微笑絲毫不走樣,輕輕頷首:“他也來跟我說了。”
“那你應了?”皇帝問。
“自是應了。”袁太妃輕描淡寫的說,又笑道:“我正想明日去見皇上,請皇上的諭旨呢,可巧皇上竟來了,可見皇上疼他了。”
皇帝是深知道眼前這女人的,見她這樣輕描淡寫,越覺得疑惑,想了一想,還是說:“重兒的意思,是想要娶她做景王妃。”
“重兒小孩子家,懂的什麼。”袁太妃笑道:“一個側妃,就足夠了,到底那姑娘與他有相救之恩,他又喜歡,我自是要遂他的意,不管正妃側妃,橫豎都是伺候他的,不也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皇帝說,一個妻一個妾,怎麼可能一樣。
“那也沒辦法,錦城方家四姑娘方婉,祖父與父親俱無官職爵位,家中有千畝良田,買賣若幹,也算富貴。這樣的出身,怎麼做景王妃?便是一個側妃,也是抬舉她了!”袁太妃說。
皇帝暗嘆,他這哪裡是為了抬舉那姑娘,這分明是為了蕭重。
袁太妃似看透了他的意思,說話的聲音依然很輕柔:“大皇子妃是成國公嫡女,三皇子妃出身長公主府,重兒難道就比他們卑賤,要娶一個這樣的姑娘?這也是他的大事了,皇上這樣隨意,無非就是因為他是我生的,自然比不得正經皇子了。”
正常人應該冷笑著說出來的話,用這樣輕柔的甜蜜蜜的聲音說出來,還依然微微的笑著,簡直叫人難受,也就只有皇帝還能繼續冷靜的說:“可是重兒心儀她,自是不想委屈了她。且今日重兒特特的來跟朕說了這話,若是賜為側妃,就不妥了。”
“皇上想要做主嗎?”袁太妃還是那樣柔柔的笑:“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只要昭告天下,讓世人都知道重兒是皇上的兒子,那就自然是皇上做主,妾身再不置一言。”
皇帝臉色鐵青,看著咫尺之外的那笑臉,過了一會兒,心中還是軟了下來:“此事先擱著罷,明日且不提,只管賞些東西給她就是了。”
皇帝上前一步,撫了撫她的肩頭,聲音柔和了許多:“到底他是你的兒子,你也不必為了個姑娘,叫他心裡有了芥蒂。他如今正心熱,先擱一陣子,或許也就淡了下來了。”
皇帝先軟了下來,袁太妃停了一停,也不再那麼劍拔弓張了,斟酌一番,便點了點頭:“也好。”
然後她又笑了笑,有點沒頭沒腦的說:“不會的,他跟你一樣……”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皇帝也沒有問,轉身走了出去,她其實是明白的,可就是因為太明白,她才一生都難以釋懷當年的事,而蕭重的身世,就是當年的事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