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見大臣,便已經換了常服,但也還是勤政的看奏摺,聽說景王殿下把方家姑娘帶了進來,其實也微微皺了皺眉。
這不是一個安分的姑娘,她十分大膽,皇帝也沒見過比她更大膽的姑娘了,但也確實聰慧敏銳,她那一日說的那話,皇帝回來思索了良久,她說的那一個理由,角度別致,確實很有道理。
皇帝當然是更瞭解袁太妃性格的那個人,既然有了這樣的蛛絲馬跡,皇帝便決定把她的野心扼殺在萌芽時期。
她其實不是一個很有手段的人,皇帝心知肚明。但她有很好的出身,她的出身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保護她,而且她在他的心中還有獨特的地位,這也讓皇帝願意容讓她的一些小動作,讓她在後宮中有了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安全地帶。
從少女時代到後宮二十年,她沒有真正的吃過虧,這大約也讓袁太妃以為自己有本事有手段,這或許也間接的助長了她的野心。
但實際上,皇帝認為,她除了依靠袁家和皇帝,其實是再沒有別的手段的。
而袁家若是有了名正言順的儲位爭奪資格的皇子,那必定不會把注下在一個皇弟身上。
不過這件事讓皇帝不太舒服,他有一種是被脅迫著納袁氏女進宮的感覺,他見到方婉就會有一點這樣的感覺,所以皇帝不由的微微皺了皺眉。
天威難測,皇帝微微一皺眉,方婉的心就已經提起來了,雖然她的表面上還是鎮定的,行禮問安,做的穩穩當當。
蕭重卻沒有絲毫感覺,他於皇帝,只是一個大哥哥,在皇上面前長大,唯有親切依賴之感,皇帝也對他更隨和些,笑道:“旨意不是明日才發嗎?明日再進宮謝恩也使得。”
說著就叫蕭重坐,同時看在蕭重的面上,也賜了方婉的坐。
蕭重說:“倒不是為著謝恩來的,是我不妨頭,剛才去跟婉兒說話,把皇上選秀的晉封旨意說出來了,是為著這個才來的。”
蕭重覺得這件事方婉不好開頭,他雖然不知道方婉到底要做什麼,他還是體貼的替方婉開了這個頭。
這樣的呵護,方婉這等玲瓏剔透心思哪裡感覺不到,她原本是向來慣於自己沖鋒陷陣在前頭的,乍然被人這樣攏在身後,心中只覺溫暖柔軟的不像話。
真是不枉她來趟這樣一趟渾水,為了他,再怎麼也是值得了。
皇上就看向她,既然有蕭重在這裡,方婉想,她可以略微直接一點兒,便起身道:“民女是聽景王爺說,袁家大姑娘這次選秀選中進宮了。”
皇上倒也沒叫她坐,只聽著她說,方婉道:“這話本不該民女說。”
方婉說了這麼半句,停了一下,見皇上並沒有叫旁邊伺候筆墨的那個太監下去,她也就很光棍的接著說了:“民女只是不解,前日給太妃娘娘請安,太妃娘娘頗為歡喜的叫上民女一起替袁大姑娘參詳呢,怎麼這卻是要入宮了呢?”
她這話說的特別沒規矩,特別不像禦前奏對,蕭重哭笑不得,以前他覺得方婉雖然出身普通,甚至家裡人都不太明白皇權之重的時候,方婉自己卻是特別明白,而且特別敬畏。
可這一回,她急急忙忙的趕進宮來,卻是要面聖給袁紫燕打抱不平?這太不像她了吧?
這太不像方婉做得出來的事了吧?
她怎麼又被調包了?
蕭重這樣一想,就覺得不對,方婉但凡與往日裡不同,都是有緣故的,可是她這個話,卻是怎麼聽也想不出她這布的又是什麼局。
可是皇帝卻是聽懂了,他先前乍然聽見這話也覺得無稽,可那一日微服之時,方婉說的話,他是聽進去了的,也是贊同的,是以這句話,略微轉一個彎,皇帝就聽懂了,方婉連說了兩次太妃娘娘,都聽到了他的耳朵裡頭,方婉的意思便是,袁太妃早已與袁家商議定了不讓袁紫燕入宮,而且主要的緣故是袁太妃。
這是很說不通的,因為袁太妃是先帝嬪妃,又沒有太後的身份,斷沒有自家的姑娘為了先帝的嬪妃,而不入當今後宮的道理,除非,袁家也知道袁太妃不僅僅是太妃。
那他們是不是同時知道了,蕭重不是皇弟?
皇帝在方婉這樣特定場合和時間的一句話裡,聽出了意思,方婉進宮,是想阻止袁紫燕選入後宮,考慮到方婉的身份,她的目的顯然是為了保護蕭重。
如果袁紫燕進宮會對蕭重不利,那自然是因為袁家知道那件事,可方婉為什麼會這樣懷疑,為什麼會急匆匆的進宮來提醒他?
一時間,皇帝的心中起了一絲古怪的感覺,好像一時間人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了一般。
這件事當然只是一個懷疑,不管是懷疑方婉還是懷疑袁太妃或是袁家,都是不可能查有實據的,甚至連明說都不可能。皇帝的臉上一絲兒的情緒也沒有露出來,只是笑道:“既有這樣的事,怎麼太妃沒有來與朕說一說呢?就是不好跟朕說,跟母後說一說也是一樣的嘛,難道母後與朕,還要駁她的回不成?”
方婉頓時鬆了一口氣,皇上既然聽懂了,那就好辦了。
蕭重一臉懷疑的把他的皇帝哥哥看一回,又把方婉給看一回,總覺得他們當著自己的面,打了個啞謎。
話雖然是那些話,意思卻肯定跟自己知道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