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太太倒還是一徑的恭敬,跟平日裡沒有兩樣,好像完全不知道方婉如今應該賜婚但卻黃了的事,進門兒就笑道:“姑娘有事,打發不拘哪個妹妹來說一聲就是了,哪裡用姑娘親自吩咐呢?”
方婉笑著請她坐了,自己也在炕桌另外一邊坐了,叫人上茶,然後才問:“這府裡的事,我是都託給了蘇家姐姐的,今日有件事我不知道,所以問一問,我二伯父是有什麼好事兒嗎?”
方婉問的直接,蘇太太哪裡有不懂的,便笑道:“原來姑娘要問這個,要說好事,那也說得上的,原是二老爺這新進了京,認識了些人,聽說二太太沒了,屋裡頭沒個主事的人,不成樣子,自然有些人熱心的很了。前日我也聽說了一兩句,城南綠柳衚衕有一戶李家,家裡老爺原來外放在山西,偏任內連續兩年出了大案子,考評上只得了個下等,差事沒了,如今回京來,也往各處託人送人情,想要再選了官放出去。”
蘇太太停了一停,方婉其實已經明白了大半,不過沒有出聲,等她接著說:“這位李老爺膝下有個姑娘,是姨娘養的,今年十六,生的模樣兒頗為周正,李老爺也不知怎麼認得了二老爺,前日說的七七八八了,說要把那姑娘許給二老爺填房。”
有蘇太太這樣的人才在手下,真是省心,方婉想,只是如今她還算不上在自己手下。
不過蘇太太這會兒見方婉特意過問這件事,就知道自己有點辦砸了,既然打聽到了這事兒,居然沒有立刻來回,要等方姑娘問起來才說,自然不是伺候主子的道理。
果然,方婉便笑道:“既如此,我知道了。我回頭去與王爺討一討恩典去。”
這便是方婉不滿意了。
蘇太太連忙站起來,賠笑道:“其實這事兒前日也只是在說,且還是在酒桌上,我們雖然聽說了,也沒正經當真,預備著兩邊挑送庚帖的日子了,再來回姑娘,也是想著,若只是酒後胡話,我們就當個正經事來回姑娘,那也太不懂事了些。”
“那這會兒呢?”方婉還是不動聲色的問。
蘇太太躊躇了一下才道:“聽說那李家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觀望著呢。”
蘇太太的話不用說的十分明白,方婉也清楚,這李家把這姑娘待價而沽,這是要等著方婉做了景王妃了,才肯答應方書文。
別的人或許因為方婉這一次沒有被賜婚為景王妃,有躊躇有觀望,可蘇太太不一樣,她在這百花衚衕伺候了這些日子,早就看得明白了,景王殿下待這方姑娘可不一般,就是那些正經成婚了的王妃,在自家王爺跟前,那也不如方姑娘在景王殿下跟前說話管用。
何況宮裡的袁太妃連同太後娘娘,都喜歡方姑娘呢。
這會兒到底出了什麼變故,蘇太太當然也不知道,可她知道,不管怎麼著,方姑娘的造化也不會小。
是以蘇太太賠笑道:“我回頭就打發人去李家。”
“去李家做什麼?”方婉詫異:“你也說了,那姑娘才十六,能懂什麼事!”
聽方婉這口風,蘇太太趕緊收了笑臉,輕易不敢再說話了。
“我五妹妹都十五了,三哥哥也十八了。”方婉道:“來個十六歲的二伯孃,別說她們,就是我也別扭呢。再說了,二伯父那邊,屋裡諸多事情要操持,又有三哥哥、五妹妹、六妹妹的親事,這兩年是必要辦的,小姑娘能頂什麼事。”
蘇太太這樣的伶俐人立刻回過味兒來了,想著出門就去打聽這位二老爺是怎麼得罪方姑娘的,一邊試探的說:“姑娘慮的是,我想著,我倒是認得幾個從宮裡頭出來的姑姑,都是年紀大了放出來的,會說話,會待人,做事十分周全,就是因模樣兒不夠周正,當年沒能在主子跟前伺候,出來的時候也沒什麼恩典,只怕配不過二老爺。”
有恩典放出來的宮裡的姑姑,就像蘇太太這樣,出來多半都會嫁個五六品的官兒,都是官太太,自然是看不上方二老爺這樣的白身的。
方婉覺得這宮裡的姑姑果真是伶俐的很,自己剛說那麼一句,她就明白了,方婉便笑道:“做事周全,待姐妹們好,才是要緊的,別的且都靠後,模樣兒就更不要緊了,只要二伯父那邊家宅清淨,安安穩穩的,比什麼不強呢?”
方二老爺肯定是得罪方姑娘了,蘇太太聽到這裡,再沒有不懂的了。
蘇太太手裡資源多的很,不費力就尋到了一個宮裡出來的宮女,今年已經三十了,因生的黝黑,又是吊梢眼,高顴骨,看著就不討喜,在宮裡巴不到主子跟前伺候,只管著茶房頓茶。
蘇太太回道方婉跟前:“也是清白人家姑娘出身的,只是在宮裡這些年,耽誤了日子。別的事姑娘只管放心,在宮裡就學出來了眉眼高低,做事周全,如今出來,一家子也是安排的井井有條的,家裡兄弟多,幾個嫂子弟媳,以前鬧的沸反盈天,如今也都服帖了。我去說了一回,一家子也都是情願的,還說要來給姑娘磕頭呢。”
方婉笑了笑,這蘇太太話裡好幾層意思,現在這位宮裡出來的姑姑是個有手腕的,而且很清楚主子是誰,宮裡頭能安穩混個十幾年的人,略微沒眼色都不成,她便笑道:“若是真是成了,那就是我的長輩了,我哪裡受得起她的頭,她心裡頭有數兒就行了。”
蘇太太應了,方婉又笑道:“我也不好虧待她,回頭我先見一見她,若是過得去,我就去尋個有身份的人去跟老太太說。”
“是。”蘇太太答應著,又往窗外望了一眼,滿面笑容的道:“王爺來了。”
景王殿下不大高興的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