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別院回城的路不是官道,有些偏僻,馬車走的雖慢也很有點顛簸,要走三個多時辰,近晌午的時候,路邊看到一座茶寮,一行人三輛車停下來打尖用飯。
這樣偏僻的路邊茶寮自是簡陋,丫鬟們也做不了什麼飯菜可用,只能吃食盒,可方婉不在乎,她的精神特別好,這大半夜沒睡一點兒也沒妨礙,甚至帶著幾分亢奮的思忖著,這一趟回到家裡了,說什麼也不出門了,那一回,三皇子在錦城呆了十七天,四月初二回的京城,她當然不敢卡著日子來,只管叫人打聽著三皇子走了,再過十天,確信他走的遠了,她就可以出門了!
再然後……然後再說吧,不管怎麼樣,總該比上一世強!
想到今後,再也不是上一世那樣的人生,方婉便止不住笑,她覺得自己能回到這個時候,大概是老天爺對她的補償吧?
她跟前的丫鬟們都是在她屋裡伺候了好幾年的,此時便覺得自己家姑娘笑的有些古怪,姑娘平日裡多麼矜持淡然的模樣兒,可此時也沒什麼事,她一個人坐在那裡就眉開眼笑的,笑的眼睛彎彎,嘴角也笑出一個嬌媚的弧度,丫鬟們雖是不懂,也不由的覺得自家姑娘那眼角眉梢與往日裡不同,笑的格外好看。
便是她們早見慣了姑娘的美貌,也不由的有點看呆住了。
這是十幾年光陰打造出來的光華,是在溫郡王府無堅不摧的利器,是覆滅了溫郡王府的傾國傾城的笑顏。這是上一世留下的痕跡,便是重來一世也不會磨滅的。
方婉自己倒是沒覺得,她沉浸在獲得老天爺補償的喜悅中,更沉浸在今後充滿希望的日子裡,這一世,她就不進京城了,再也不跟上一世的那些人有牽扯,皇位、奪嫡、陰謀再也跟她無關了,她要好好的活著,孝敬父親,嫁一個良人,生一堆孩子!
起碼五個!方婉想,上一世她沒有孩子,她也不想要,但這一次不同,她盼望著能有好幾個大大小小的暖乎乎的團子撲在她身上叫娘。
活過一世的人,總是更想得到自己沒有的東西,而對於方婉來說,她曾經得到的太少,想要的就更多了。
她差不多快要想到自己五十歲時候的樣子,孫子都是可愛的小團子了,丫鬟來請她上車,打起了車簾子,她剛踏上車轅,還在幻想的美好的一切就消失無蹤了,方婉的身形凝了一凝,突然吩咐道:“春蘭,你去後面那車上坐。”
沒有任何理由,春蘭摸不著頭腦,當然她也看不見被方婉的身體擋著的那把匕首,只是這是主子的吩咐,她只得應了一聲:“那姑娘坐好,小心些。”
就放下了簾子。
方婉的臉上還是鎮定的,經歷過以前那些事,已經很少有事能叫她動容了,此時雖然她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可還是一臉鎮定。
這人身有血跡,看起來頗為狼狽,可方婉還是認出來了,這是景王爺。身為先帝幼子,今上愛弟,幼時即獲封了郡王爵,今上登基後又加封親王銜,也曾大權在握,以皇弟身份巡查各省,很辦了幾件大事。只是在這一瞬間,方婉想到的卻是,他不是十年前已經死了嗎,難道他也重生了?
不過念頭只在一瞬間,方婉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來,是自己把時間提前了,這個時候,他本來就還活著呢。她剛剛重生,舊事還宛如在昨日,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想到這位景王蕭重還有四年就要死了,方婉面對他手裡的匕首好像就不那麼害怕了,而且方婉雖然以前只見過這位景王爺一次,卻也聽說過他曾領過的幾樁差使,便是在他去世好幾年後,餘波依然能影響朝局,這樣的人顯然不是個蠢貨,他現在都這樣狼狽了,自然不會下手殺一個對他毫無威脅的小姑娘,讓自己的處境更艱難。
方婉知道,自己所能做的就是讓他感覺自己毫無威脅,甚至還可能幫他。
車夫已經揚鞭驅馬了,車裡的蕭重沒有說話,只是有點詫異的看著正襟危坐的方婉。
他在躲進來之前已經看清楚了這行人的構成,知道是某家大戶小姐出行,他躲進來風險很小,只需要捂了女眷的嘴,不讓她尖叫就足夠了。
可是沒想到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不僅不尖叫,還能那麼鎮定的支開丫鬟。
他自然不會想到,這位大小姐才剛被白綾絞死過,跟一般的大小姐不同。
蕭重想了一想,收起了手裡的匕首,方婉這才鬆弛了一點,前後左右的看了看,對蕭重道:“左手邊底下有個小藥箱,你看看有沒有金瘡藥。”
蕭重又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方婉誤會了:“我不會包紮,你自己隨便抹抹吧。”
方婉覺得自己應該盡量對他好點,溫柔一點,便不說他身份尊貴,本就招惹不起,只要想到他比自己死的還早,似乎便就有了點兒同病相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