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圓面色複雜動容,平時絕不讓話頭落地的周圓,這會兒啥話都說不出來,只重重點頭,悶頭割稻穀。
有兩人加入,那稻田肉眼可見的收割,等到傍晚的時候全部都收割完了。
周圓叫周小青煮了飯菜又叫他跑去鎮上割了肉,周圓心裡想了下,提出來給章程兩家開工錢。
章有銀道,“這倒不用,誰家都有需要幫忙的時候。”
在老家裡,鄉裡鄉親幫忙沒有說是講工錢的,一般就是供應好點的夥食補補體力就行了,下次對方家裡有事同樣也會把這人情還回去。
而柳桑情況也不容樂觀,他本就沉默話少,這跌倒早産後心裡更是自責。好在李瑜作為過來人,時常陪著他,開解他。他給柳桑說好在日子順順利利過來了,叫他寬心把身體養好看著三個孩子長大,好日子還在今後。
周圓也是上心的,知道夫郎沒奶水,就在城裡找了一戶養羊的人家,每天都買五文錢的羊奶帶回來給嬰兒和柳桑喝。
章有銀見狀也叫他帶一碗羊奶回來,和豆漿兌著一起煮沸加糖給李瑜和兩孩子補身體。
富怕過夏,窮怕過冬,不把身體養好怎麼熬得過寒冬。冬天寒風沁骨,屋子有不暖和,很多老人孩子睡著睡著就凍死過去了。
章有銀兩人給周圓家的穀子剛收回家裡,就連日下了三天秋雨,這可把周圓愁懷了。
收到家裡的穀子堆攘在一起會發熱生芽,不過好在他家也是不會種田的沒多少斤,攏共兩麻袋穀子。用床單鋪在自己家堂屋裡晾著,自己家不夠寬敞,就往章有銀家堂屋裡挪了一口袋。
周圓家的穀子是解決了,但是虎仔家的就麻煩了。
兩人七八畝水田,虎仔娘肚子也六個多月了,勞動力大打折扣。後面還是章有銀和程武幫著收完的。
等四家地裡的大豆、紅薯、苞谷、穀子都回家裡,大家相互問今年收成的時候,料定的事情果然來了。
村長吳啟河敲響銅鑼,把二十四戶村民都召集在了村裡的曬谷場。
吳啟河這是第二次敲鑼喚村民過來,第一次是他接替程武上任的時候。比上次在裡正面前的謙卑和善,這次的吳啟河面上多了些正義凜然的淡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曬谷場上刻意搭了個八仙桌,吳啟河站在上面,手裡拿著佈告,居高臨下的掃過村民。底下村民也猜測到了來意,不禁眼睛瞪大呼吸緩慢,晃晃日光裡好像那佈告就是定他們生死的聖旨。
吳啟河架勢端足了,也不給村民開口問的機會,直接清嗓子大聲宣讀了佈告內容。
大意便是先歌頌皇恩浩蕩,本縣父母官仁善體恤民生雲雲,將他們安置在山狗村前五年免糧稅,但今年就要開始收了。
糧稅也不管地裡多少,幾十稅一這樣的比例,而是固定的數目,兩畝水田按照上中下等級,上田要繳三石,中田兩石,下田一石,一石約等於百斤,章有銀家兩畝水田屬於中田,那就要上交兩百斤。
“糧稅都寫的清清楚楚,要在這月末搬到稅官家去,再由城裡來人和稅官運送去縣衙糧倉,要是去晚了,少不得鞭子又要自己背去城裡。”
就在吳啟河宣讀完佈告後,大幾十人的村民齊齊陷入沉默,孩子們似懂非懂,被這氣氛壓抑的低著頭緊著手心。章小水算了下家裡要繳納的糧稅,嘴皮子一抖,急地仰頭張口就要對吳啟河說什麼,李瑜捂住了他的嘴巴。章崢神色嚴肅很是憤慨,但他沒說,抬眼看周圍的村民,只見一張張黯淡滄桑的臉漸漸發黑發陰,不知道是誰猛然爆出這麼一句兇橫的喝聲。
“那不是辛苦一年白幹了!”
“這不是把我們往死裡逼!這算什麼?過年宰豬嗎!”
章小水隨著村民的目光追去,說話的正是田幸他爹,田有財。
田有財高高瘦瘦,只三十出頭的年紀卻像是老頭子一般身形搖搖晃晃透著酒氣,一層枯黃皺巴巴的皮子掛在高顴骨上,幹瘦渾濁的眼睛此時如餓狼盯著吳啟河。
吳啟河高高在上掃了一眼田有財的媳婦兒孫傲梅,孫傲梅也正發懵,直到趙麗花扭她手腕,她才從雷劈般的震驚回神,她眼裡心思電轉,低頭順眼假裝沒看見。可不是,這麼高的糧稅可不是要把他們山狗村的村民逼死啊。
田有財醉醺醺的眼睛眯著扯著嗓子繼續嚷嚷,“我家兩畝水田收的穀子還不夠交稅的,還得花錢買穀子交稅,我們哪戶人家有錢買米買糧?縣衙對我們仁義給我們田地種,怎麼會要收這麼高的稅收,比我老家高了近三成,是不是你這村長貪汙了!不然以前程武當村長的時候怎麼就不要繳納稅,一定是你想借機偷偷收刮我們!”
田有財一說,其他村民紛紛把胸口裡的怒火悶氣從一張張乖張利嘴射了出來。
“就是,我們老家都是十五稅一,哪有這樣不分年收成一刀切的。”
“可不是,衙門才不會這麼害人,他們怕我們鬧事安撫我們還來不及,怎麼還想把我們往絕路上逼。”
“當初安置的時候,說的不收稅荒田隨便開墾,結果現在一收稅就是抄家。”
“這山狗村待不下去了,橫豎死路一條,老子可不做餓死鬼!先幹一票大的再說!”
“還真當我們是流浪狗啊,別的村子成丁都有二十畝口分田和永業田,就我們山狗村一分都沒有!”
“對!不把我們當人,我們也不要他們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