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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惡意 小狗呲牙

“天座蓮向來會選最適合的人做最合適的事。”陳安道說,“若是極兇惡鬼,師父或是最佳人選,可若是此等有心計盤算的邪祟,師父便是下下之選。”

聞言,楊心問深以為然。他早就心生疑竇,眼下恰巧是好時機,便脫口而出道:“師兄,我有一事不明。”

陳安道點點頭:“但說無妨。”

“師父他瞧著也當有四十有餘。”楊心問斟酌著詞句說道,“可為何我時常覺得他……童心未泯?”

林間風動樹搖,那符紙上火光搖曳。不知是不是拿累了,陳安道又夾著那黃紙劃了幾道,那燒著的紙便自發懸浮在了空中,像只通人性的鳥雀般伴在他們身側。

“我亦有疑惑。”陳安道沉聲道,“只是長輩有命,此事不允我深究。”

“長輩?”

“家父。”

“你爹認識師父?”

火光撲朔,楊心問瞧著那黃紙跟個燒著的撲稜蛾子樣的晃眼,照得陳安道的面容在他面前也晦暗不定。

“世家子弟大多出身臨淵宗。”陳安道說,“且家父現任臨淵宗實沈長老,掌戒,只是近年身體抱恙,方閑居在家,不來宗派露面。”

楊心問眨眨眼睛,無不豔羨道:“那豈不是日後有什麼考核測試,師兄都不用發愁了?”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陳安道嚴肅道,“家父向來奉令唯謹,我亦不是此等五馬六猴之輩。《當行》你已能通篇背誦,‘克己奉公,方領矩步’,我望你能將所學內化於心,莫再說這種輕妄之語。”

這便是真不高興了,楊心問覷著陳安道面色,從善如流道:“是我不好,方才胡說八道,師兄你別往心裡去。”

他拿捏得當,陳安道的氣只能生到一半,便又默默地散了去。最後只是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沉默地繼續拉著他前進。

“師兄莫氣,方才說那邪祟——”楊心問有意緩和,話鋒一轉道,“其實也說得過去。”

陳安道吃不準他是不是在信口胡說,沒有回話,只偏了偏頭,示意他說下去。

“師父此去時日不算長,且上山前我便聽說南面的平罡城裡鬧了邪祟。師父去除的祟,可就是平罡城裡的玩意兒?”

陳安道點了點頭。

“那便是了。”楊心問說,“平罡城我雖沒去過,但那城的城主對修士的厭惡也算是遠近聞名,若非師父這樣的高手,尋常修士去了,讓城裡的百姓殺了也未可知。”

光影一動,身前的人猛地駐足。

楊心問感到握著自己的手用上了力,而發力的人卻似是渾然未覺,一雙鹿眼瞪得極大,瞧著像是看到了什麼豺狼虎豹一般,訝然望著他。

這四目相對之間,楊心問只感到莫名其妙。

“師兄,你怎麼了?”

“你方才說……那平罡城的百姓有殺修士的念頭?”

“對。鎮上的腳夫大爺說過,那城裡的百姓最是不待見修士,就算並非修士,一旦出了平白通了靈脈的幼童,也會被他們趕出城去。”

“這又是為何?”陳安道問道,“修士與百姓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何會有這等深仇大恨?”

“井水不犯河水?”楊心問聞言不解,“師兄糊塗,莫說別的,便是今日你我所用的飯食,難道不是出自民間?”

“那飯食……”

“山上雖有密林,但除卻妖獸,我未曾見過有專人去狩獵。宗門內亦無稻田麥田,果蔬菜園,若非民間供給,我們今日所用,又是從何而來的?”楊心問說,“便是民間小兒也知道,朝廷賦稅本就有一份是撥給修真眾門的。修士不事生産,又少有得道者能超脫凡俗者,衣食住行哪一項能離得了民間凡人?”

這本是顯而易見,理所當然之事。

可陳安道眼中恍惚卻是萬分真切,楊心問觸及他眼底動搖,方才知曉,原來對這些世家修士來說,民間凡塵果然如浮塵飛絮,若不提,便是窮盡此生也未必能意識到他們的存在。

“仙家道長不問世俗凡塵,平常妖邪出沒,也從來不管不顧,只有動蕩天命的大邪祟問世,天座蓮才會降下神諭,叫修士下界除祟。”楊心問說,“平白吞人錢財,卻並不保人平安,雖尋常百姓不似平罡城那般對修士恨得咬牙切齒,可心有不滿才實屬平常。”

“見了你們的面,我等凡愚‘仙君長仙君短’地叫,不過害怕修士手中長劍,袖中符紙罷了。”

望著陳安道眼中如將傾大廈的動蕩,楊心問平白生出一陣快意。他眼前閃過那長街上乞兒遍地,自己和阿孃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模樣。

那聲譏笑無師自通,他只覺自己面目猙獰,卻不知是笑陳安道掩耳盜鈴,還是笑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便將那些苦難盡數拋於腦後的沒心沒肺。

“賤民凡愚雖入不了你眼,但終歸還是人。”他說著,看那火光搖曳,照得陳安道的眼底似有流金翻湧,細碎的金光被漩渦攪碎,散成一片混沌的光影。

“不然你以為呢,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