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姚業同?長?得有幾分俊秀,身形高挑,乍一眼看去還有那麼點人模狗樣。他身後的?兩人也各自?鑲金帶玉,約莫也是有名有姓的?世家裡?出來的?,只是楊心問的?靈修門史學得奇差,一個都不認得。
楊心問垂眼看著那幾份書冊,不冷不熱地說:“哦,假手。”
他沒有特意放大?聲量,可在無人喧嘩的?天矩宮裡?,這聲音還是傳遍了整個屋子,細碎的?交談聲靜了片刻。
大?多?數人並不認得楊心問,只聽說了今日霧淩峰會來人入學。這顯然便是楊心問了,只見此人未著統一的?青袍,反而是一身紅衣,規定只能?帶一件掛飾,這人渾身上?下穿金戴銀——最要緊的?還屬那張臉,瞧著比他們都小了個兩三?歲,卻漂亮得有幾分妖異,一眼望去像霧淩峰上?的?桃花成精,跟著姚垣慕下山作祟來了。
“這位是……”姚業同?的?臉色微變,他自?然也知道此人便是霧淩峰今日要入學的?人,想來是姚垣慕的?師弟,這一身金銀珠寶雖不見世家的?標誌,可樣樣靈氣逼人,能?湊出這些法器的?,便絕不會是尋常出身。
“是我大——二師兄。”姚垣慕有些驕傲地回答道,“姓楊,師父起道名心問。”
姚業同?驚疑不定:“霧淩峰的……二弟子?”
天矩宮內眼下的?弟子,都是三?年前入學的?,彼時葉珉已被驅逐出門,楊心問也已陷入沉睡,識得葉珉和楊心問的?那一批弟子,大?都已從天矩宮畢業了,各自?回了峰,於是連知曉霧淩峰前前後後有幾個弟子的?人都沒幾個。
“姓楊……”姚業同暗暗道,“不曾聽說楊姓的?世家,莫非是表親?”
“你天天做別人的?功課幹什麼?”楊心問對周遭的視線熟視無睹,點著那幾本書冊道,“自?己的都還沒寫完。”
“你幹什麼,要給姚垣慕打抱不平?”
卻是那姚業同?身後的?一人大?搖大?擺走了出來。那人年紀看著比其他人小一些,應該跟楊心問差不多?,腰間墜著的?香囊上?也有個蟾蜍,但並未用銀線繡邊。
“那倒不是。”楊心問翹起個二郎腿道,“功課這東西,你們又沒按著他手抄,那便是他自?願抄的?,我管不著。”
那人聞言“哼”了一聲:“沒聽說過什麼楊家,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
楊心問說:“確實沒什麼楊家,但這跟管不管閑事好像沒什麼關系。”
“怎麼就沒關系?姚垣慕要是真姓——”
“方崚和。”姚業同?皺眉輕喝一聲,“閉嘴。”
那叫方崚和的?小子翻了個白眼,伸腿一踹桌角,抄起那幾冊書走了。
卯時過半,臨淵宗裡?響起鐘音。只一聲便停了,是早課開始的?標誌,眾人紛紛拿出書卷來搖頭晃腦地朗誦讀記。
辰時整,姚不聞拄著拐出現在了門口。
那雙叫眉毛遮了大?半的?老眼極威 嚴地掃視了一圈屋內,眾人立時噤若寒蟬。等他一路掃過,掃到坐在人桌子上?晃腿的?楊心問時,面色肉眼可見得僵住了,久久地站在門口,沒法下定決心走進來。
楊心問也看到他了,便沖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牙,不像個笑容,像是沒吃飽在咂嘴。
姚不聞抖了兩抖,低頭咬牙疾步走進,站在了長?桌邊,不等眾人起身行禮,他已一屁股坐下,把拐往桌上?一拍,迅速道:“上?次我們講到哪兒了?”
“回長?老,是隴州篇。”
“隴州篇……”姚不聞有些心不在焉地翻著頁,“隴州,蠻荒地也。地少?靈,天缺道,民皆閉塞混沌不開,盛巫蠱無道之典,常有獻捨生人之祭祀,育邪祟而不知。”
楊心問嗤笑一聲,他聽見了,當然知道楊心問在嘲笑什麼,愈發抬不起頭,語速也越快。
“……先臨淵宗開山祖師,不忍其民生之艱,遣門下弟子前往,斬妖除魔,兼開化?其民,後該弟子久居此地,與?當地女子結親,開枝散葉,此為夷襄李家之起源——可有惑?”
一人朗聲道:“弟子有惑。”
出聲的?人坐在姚垣慕的?斜前面,生得有些瘦小,帶著書卷氣,模樣普通,腰墜一純白的?八孔壎。
那壎比玉、瓷更粗糙,比尋常石塊又細膩,楊心問竟一時瞧不出是什麼做的?,偏生裡?頭冒出來些怪味兒。
“盛瞰。”姚不聞眯眼,似略有不快道,“你有何?疑惑?”
那盛瞰起身拱手,色不疾,言不利,卻帶著些不卑不亢來:“長?老說,隴州盛巫蠱無道之典,卻不知是那些巫蠱奇術?有獻捨生人之祭祀,又不知是哪種祭祀?”
屋內一時四下俱靜。
楊心問肘了兩下姚垣慕的?肩,小聲道:“怎麼第一天就讓我碰上?熱鬧了?”
姚垣慕嚇得想鑽進桌底下。
“還有這位道友。”那盛瞰耳力挺好,已然轉過身來,瞪著楊心問道,“為何?坐在桌上?,還與?人交頭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