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道對來人無知無覺。他才擰斷了一隻?兔子的頸骨,還在撫摸著尚且溫熱的皮毛。
楊心?問垂眼,看向陳安道蜷縮著的左手。
他半跪下來,將陳安道淩亂的頭發一點點整理好,又將那兔子抱起來放到了一邊。
兔子被?搶了,陳安道也?不鬧,半側過身去摸那隻?啃他衣角的兔子。他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他並?不知道搶他兔子的人是?誰,也?不曉得是?誰撥弄他頭發,可他已經不會怕了。
楊心?問牽過他蜷縮的那隻?手,慢慢撥開那隻?手的五指。
掌心?裡?是?一條斷了的金玉手鏈。
被?人撥開了掌心?,陳安道的神?色才忽然有了變化。他猛地推開了楊心?問,鐵鏈發出了銳利的聲?響,驚嚇到了一群兔子,他雙手握緊了那手鏈,半跪半爬地往放著匣子的角落躲去。
可被?鐵鏈拴著,他也?躲不到哪裡?去。
楊心?問跟了過去,蹲在了陳安道不過一尺的距離。
像是?察覺到了危險,陳安道雙手死死捂著那斷了的手鏈,整個人受驚的兔子樣的發抖。斜射的陽光晦暗不明,飄進來的雨滴反倒是?絲絲分明。
那驚懼卻無神?的眼是?楊心?問從未見過的,像是?某種暗示和無聲?的耳語。
殺了我。
楊心?問慢慢地抬起了手,環住了陳安道的脖頸。
脈搏自掌心?傳來,溫熱的,鮮活的。
陳安道沒有抵抗,連戰慄都停了下來,溫順地垂下腦袋,下巴抵在他的手背上。
“我總覺得我們該同生共死。” 楊心?問輕輕開口?,不在乎陳安道能不能聽見,“可是?活著太苦了,我不想拖著你了。”
守門的弟子一驚,連忙大喝:“你幹什麼!”
楊心?問恍若未聞,手還在收緊,幾個弟子連忙開門要沖進來,缺發現?門上被?貼了禁行符,竟一時打不開!
“開門!”小弟子又急又怒,“你個魔修!”
大弟子忙給他一肘子:“楊道友!你且冷靜些,有事好商量,眼下實沈長老神?智不清,是?生是?死豈能就這樣草草決定了!”
陳安道呼吸不了了,他安靜地閉上了眼,一滴水濺在了他臉上,一開始他以為是?雨水。
可又似乎不是?那樣,因為雨水不會有那麼熱。
那便是?血嗎?
他聞不到,便以為是?血。那血珠蜿蜒進他的嘴角,終於滴了進去,是?鹹的,並?不腥。
原來是?眼淚。
誰還會為他的死哭泣呢?
楊心?問眼裡?的淚如斷線的珠子紛然落下,神?色卻別樣的堅定,彷彿那眼淚並?非他流出來的,十指逐漸收緊,緩慢卻不憂疑,一切都只?是?告別的一環。
身後的吵鬧他聽不見,雨聲?漸急,落在他耳邊的不再是?如絲的春雨,而是?那日破廟前的瓢盆大雨。
那天陳安道沒能抱起他,兩人雙雙跌進了泥地裡?,如若那便是?最初的徵兆,或許自後的年月都只?是?那場暴雨未幹的水漬。
楊心?問閉上了眼。
手心?裡?卻忽然傳來了急促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