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對對,就這個名字。”楊心問轉了轉脖子,頭頂的果盆也?跟著轉了起來,“嘖,他救我幹什麼,我現在想把他趕下山,豈不是很難開這個口??”
“你為什麼要?把他趕下山?”
“當然?是因為我想當師兄唯一的師弟。”
楊心問頂著旋轉的果盆走向葉珉。到了跟前,才用一根手?指摸到了果盆的邊緣,往上微微一頂,露出一隻眼來,迎著簾外的光似碎金鎏銀摻在其中,冰晶松針一般的紋路灑在那瞳孔旁邊。
他笑吟吟道:“不僅如此,我也?只想要?一個師兄。好?在你被?除名了,不然?你可就成了大麻煩。”
葉珉後退了一步,有些苦惱地歪了歪頭:“這些年你確實變了不少。”
“放心,變了很多也?會記得還你錢的。”楊心問慢慢挺直了腰,“雖然?我現在還比較窮就是了。”
葉珉繞過?了他,坐在了八仙椅上。
“二位師弟雖然?很不待見我,但我此來並無惡意。”葉珉將那桌上的匣子往陳安道面?前推了推,“長明宗內事務繁忙,我怕是去不了臨淵宗拜會,便在這裡提前拜個早年,請二位替我向師父問個好?。開春之後司仙臺又要?受審,論劍大會之前,我們再難相見,而真到了論劍大會……”
他說著長嘆一聲 ,一切盡在不言中地看了眼陳安道,隨即又搖頭:“那日我等離別,再相會時,是我鎩羽而歸;今日一別,春來再見,卻不知又是何等情形。”
“祝你長命百歲。”葉珉對陳安道說著吉利話,又看向楊心問,斟酌片刻,又道,“祝你……生死由?己。”
說完他便起身行禮,徑直下樓去了。
兩?人坐在原處,不一會兒便見葉珉從明察所的後門走了出去。後門直通小巷,門口?停著輛馬車,葉珉在那馬車前頓了片刻,隨即繞過?,走出幾步,又似知曉有人在上面?看他,駐足回頭,揚著扇子沖樓頂揮了兩?下。
巷中的陰影將路面?分割成三角,葉珉站在那光下揮手?,隨後背身抬步,走進了那片積雪的陰影當中,很快便不見了。
他剛走,陳安道便立刻將花金珠叫了上來。
“他來了之後可有和牢裡的人接觸過??”陳安道眯眼看著那輛馬車,“提燈士裡有人幫他傳過?口?信嗎?”
花金珠忙道:“決計沒有!兄弟們剛結了大案,方才的確是有些鬆散了,可絕不會糊塗到幹這種事!”
“那別的人呢?”陳安道輕道,“神使?前腳才被?關?進牢裡,他後腳便進了京,他必定有自己的眼線在京,我們繞了這麼久才回來,這樣大的空子,他怎麼可能放著不鑽。”
“別的……”花金珠一頓,隨即忙道,“有!有一個!四皇子妃來過?,到她哥哥衡陽公的牢房裡哭過?一通!”
楊心問只覺得忽然?嗅到了一股味兒,還不等他細想,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方煥峰急急忙忙地打簾進來,幾乎是滑跪在地上,寒冬臘月裡背上卻一片濕漉,面?上帶灰:“仙師——”
“衡陽公、唐鸞自盡,關?押神使?的牢裡起火了!”
“什麼玩意兒?”楊心問彈跳起來,“你們那地牢不是木製的吧,這季節怎麼能燒起來的?”
“有人縱火——”
楊心問擼起袖子,對著黃紙苦思冥想禦水訣的筆畫:“火撲滅了嗎,要?幫忙嗎?”
“不必。”卻是陳安道出聲打斷,他低頭看著那車轅上打瞌睡的車夫稍稍正坐了些,拿過?了車鞭,“讓他們燒,注意隔煙隔火,別波及到其他地方。”
三人聞言具是愣住,楊心問剛想說些什麼,卻聽?到那隻剩半截身子的唐軒意大叫道:“好?!就該這樣!”
這小子待在他的蛛網裡,平時慫得跟郭川有來有往,楊心問還是頭回見他這麼大聲說話。
只見唐軒意神情猙獰,面?目扭曲,似乎想拼著散魂的危險從蛛網裡爬出來,親眼見證那些人的死狀。
“仙師……”
方煥峰剛從火場裡面?出來,那些神使?尚且神志不清,有幾個被?濃煙嗆死之前猶自載歌載舞,恍惚間叫人以為是在地獄:“為何不救,現在還、還來得及……”
“葉珉急著聯合溫平章去滅口?,便說明迄今供給天座蓮聖女的骨血道他是知曉的,那些神使?也?是知曉的。”陳安道目送著那馬車的車輪緩緩滾動起來,“來日合會時,那些神使?便會以此秘密為要?挾,讓我們把他們給放了。”
“無論知情與否,仙門依仗天座蓮幾百年都是事實,沒有人敢叫他們把這秘密洩露出去,世家和三宗只能妥協。”
剛死的人神魂還未全?然?散去。
或許是因為給那些神使?種下過?席露一朝,他們還認得那味道,於是這些心魂嘶喊的聲音在楊心問耳邊格外尖銳。
扭曲的人臉和熱浪浮現在楊心問的眼前,那些焦黑的神魂敲著蛛網大門,煙燻的喉嚨已經發不出聲來,不見面板的血肉之上留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