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道再抓不?穩那杯子,放了下來,出神地看著杯中縠紋。
“饒是如?此,他卻與我說——‘這輩子是個頂好的?命數,想來是不?虧的?’。”
問好在哪裡,陳安道一個字也說不?出。
問壞在哪裡,他卻覺得這人?不?過十三歲的?人?生盡是苦楚。
楊心問偏過頭?,踉蹌著自敞開的?窗戶裡鑽了出去,險些被低矮的?窗框絆住。
葉承楣猶豫片刻,跟著他一起跳了出去,齊齊躍上屋頂。
“……那又?如?何??”彥頁的?聲音自下方傳來,“墮化毀人?心性,什麼樣的?聖人?都頂不?住,來日他同我們一般殺人?放火,你又?當如?何??”
葉承楣看了眼旁邊抱膝團坐的?楊心問。
“不?會有那一日,在那之?前我便會與他一同赴死。”陳安道說,“無論前路如?何?,萬般罪孽,我與他連坐同誅。”
彥頁聞言一曬:“他的?罪孽,你背得動嗎?”
屋頂刺眼的?日光晃了葉承楣眼。
“背不?背得動,我都是要背的?。”
這話有意刺了彥頁的?心尖,葉承楣的?眼前則恍然浮現了那日口出狂言的?自己。那時的?他雖萬般狼狽,手上卻沒有沾血,為生也尚在身側。
朗朗乾坤,目下無塵。
他信自己此生言出必踐,也信這世間公道自有分說。
屋下沉寂許久,襯得周遭蟬鳴越發震耳欲聾。
“……他當真養得回來嗎?”像是叫那蟬聲驚醒,彥頁的?聲音滯澀,輕得怕擾亂誰人?安息。
“若是殘魂當真在這拘魂鎖中,可以一試。”
“要多久?”
“養魂耗時,器靈尤甚。”陳安道說,“此生難再相見。”
葉承楣呼吸一滯,半晌卻聽彥頁笑道:“也好。”
“省的兩個邪祟平白汙了他的眼。”
休整半日後,陳安道晨間便來了客棧,再行加固了困住彥頁的禁制,又?送了葉承楣幾張符,叮囑了他幾句話,最後拿走?了為生的?劍身和拘魂鎖,半為脅迫半為溫養地將其帶走了。
回到屋子裡時,楊心問已經收拾停當,正靠在桌邊默揹著心經。
昨日晚間歸來,此人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竟親自撕毀辱國條程,自發地在那裡讀書。
陳安道疑心是魔氣?作亂,一整晚翻來覆去得擔驚受怕,眼見楊心問沒什麼走?火入魔的?趨勢,反倒將日前背得磕磕絆絆的?心經順了下來,才稍稍安心下來。
葉承楣將二人?送至出口,在井邊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最後摸了摸那把?劍,而後對二人?拱手道:“為生就有勞二位了。”
陳安道頷首:“此諾必踐。”
葉承楣略一抬手,眼前的?枯井便隱約成了道門。
“此門通現世,你們若要來,自現世井邊徘徊我便能知。”
陳安道點了點頭?。
“江湖路遠。”葉承楣忽而拱手,沖他們深深一拜。
他沉下的?肩與群山相平,那沒來得及成型,也永遠沒有幾乎再長成的?單薄胸背如?載千鈞,似負山嶽。
“二位珍重。”
兩人?相綴走?了進去,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再一定睛,眼前卻是寫著“平罡城”的?大門。
周圍商旅不?絕,往來絡繹,不?遠處的?成衣鋪掌櫃又?在偷懶瞌睡,炸苞谷的?味兒縈繞在鼻尖。
長夢初醒,方見人?世。
奔鬧的?孩子險些撞在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