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心問被他激得張口咬他是在遇見深淵之前,可他是在何處沾染了魔氣?
民間,還是霧淩峰?
白子已?經追上左路,與退守的黑子交纏。天色愈深,陳安道在微弱的燭光下?打?量著這盤棋,覺得白子未免太過冒進,右路形勢雖好,可還沒有完全吃穩,若是自己,應當會將右路幾個徹底壓制下?來,再去追——
燈花迸濺,棋子在盤上落下?的影子微微顫動,其中一顆白子染了燈火的色澤,不紮眼地懸在上邊路,似是叫人?遺棄的孤魂。
它孑然一身,離群索居。
陳安道指尖一頓。
隨即舉起黑子,悍然落到了那白子旁邊。
“既能知曉深淵的降臨,又清楚我們二人?的動向,甚至有機會讓楊心問身上染上魔氣——甚至從?一開始,奉天座蓮神諭,指使李正德下?山。”
“從?那時?起嗎。”陳安道黑如點漆的眼裡?映著那顆白子,“從?你?送給他那陶壎之時??”
“不,那太早了,那時?的你?還並不知道楊心問會有這樣的心性。”
沉默半晌,陳安道微微搖了頭。
“原來如此。”
他不再猶豫,白子眼見這連通兩路大盤的暗棋被發現,也驟然撕開了假面,黑白在這無人?之處驟然展開了廝殺,陳安道面前那人?的身形也越發清晰了起來。
“他為你生死守了三日的門,沒讓任何人?進去。”
“你卻看出他心志堅定,是個當祭品的好材料。”
棋至終局,他官子算目。
白子輸了兩目半。
他與屍身共處一室,與山外之人?於盤上對弈。整地出的黑白兩陣整整齊齊,緊密地排列在一起,彼此的影子交疊,黑白都不複分明。
“師兄。”陳安道輕聲道,“承讓。”
次日清晨,他推開了院門,看見白老先生站在門口。他像是在這裡?站了一整晚,慘白的面板起了皺,像張貨真價實的紙落在那兒,手上抱著塊黑布。
“少主這是要走了嗎?”
白老先生生得異常矮胖,腿短腰長?,是當年嶽華蘭作畫的又一處失誤,雖不及白晚嵐那一對大小眼,但也著實紮眼。
“我不放心宗內。”陳安道沖他頷首,“勞煩白老先生幫我看護一二,待我了了宗門事,再回來為父親發喪。”
白老先生聞言憨厚地笑了笑,將抱在懷裡?的東西?遞給了他。陳安道接過來,發現是一件黑色大氅,背繡銀紋滿月,月下?黑鴉成群,棲枯枝而立。
“家主兩月前便叫我備下?了。”白老先生說著又從?門邊拿過了一根烏木仗和他的柩鈴,“都是正好合您身量的,這柩鈴也已?在玄枝上掛足了時?辰。”
陳安道一言不發地接了過來,神色看不出喜怒。
那柩鈴盈滿了靈力,如溫養的美玉那般瑩亮,拿來當他這種人?的棺材,說來還有些委屈了。
“有勞了。”陳安道將柩鈴戴上,披上了氅衣。
他灰色的發帶落在了那氅衣的明月之間,如一縷天上雲,向那群鴉落下?,邀他們共赴仙都。月明星稀,枯枝黑鴉,這世間最是不詳之物也欲乘風,去那淩雲絕頂之處。
白老先生目送著那遠去的人?影。
雲霧飄渺,風動林海。
他想起小姐撫摸著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時?說的話。
“我總想著,陳家郎,岳家女?,若是不生個曠古爍金的奇才來,豈不是浪費了?”她的眼如鹿目,笑起來時?能叫人?聞到林間朝露的清香。
“可是懷著這孩子時?,卻又不想這麼多?了。”她拉過陳柏的手,放在了自己臉頰邊,粉腮雲鬢,眉間溢位了一旁伺候的畫人?理解不了的慈愛。
“我只願他喜樂安康,岑靜無妄。”
“不要如我這般,日日想做個萬人?敬仰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