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珉話裡?有話,李正德隱約覺得自己似是被這風拋在身後的枯樹,那些落葉和?清風都?已?經開始向前奔去,只有自己駐留在原地,守著這十數年不變的山頭。
他們曾經分明?是那樣默契的,李正德,葉珉,陳安道,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著自己身上的不幸視而?不見,對著一切的異常閉口不問。
或許就是因為有著彼此的存在,他們才能坦然地過著這狀似平和?的每一日,正是因為人人都?是瞎子,才能一齊將那永夜當作白晝。
可是這永夜裡?闖進個聒噪之人,那人耳清目明?,萬事都?要追究到底,無論謎底是何,他都?不躲不避,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一股倔勁兒往死裡?挖。
世上怎會有這般可怖之人。
李正德立在原地,過了?許久才開口:“你?知?道你?父親當年究竟為何入魔了?嗎?”
像是沒想到他會主動?問,葉珉略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慢慢點頭道:“是。”
“何時知?道的?”
“我姐從沒有瞞過我。”
又是一陣沉默,李正德彷彿下了?某種決心般又問:“究竟是為什?麼?”
葉珉兩指捋起?那錦囊的流蘇,神色卻是柔和?了?起?來:“師父,你?當真要知?道嗎?”
李正德問:“為何我不能知?道?”
“因為此事與你?有關。”
針紮般的刺痛落在李正德的背後,他擰著一口氣道:“正是因為與我有關,我才想知?道。”
茗至觀的窗裡?不見燭光,白晚嵐應當是已?經歇息了?。他養得那池子魚這個時候還在逞兇鬥毆,一條金色的和?一條紅的鬥得最是兇猛,攪得池水不得安寧。
葉珉合上眼,忽然嘆了?口氣,竟是直言道:“今日這些人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讓你?自行催動?手上的那惡咒。”
他前言不搭後語,聽得李正德一愣。
“陽關教和?司仙臺本?是打算以十三奇陣和?萬千傀偶困住不省君,再以那霽淩峰的人傀來威脅你?催動?這惡咒的。”葉珉說,“可沒曾萬般仙眾的人插手殺了?聖女,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霽淩峰上又出了?意外,所以他們只能寄希望於?我。”
“可我思來想去,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來誆你?開陣,便是騙得你?把陣開了?,只要你?察覺不對,也能輕易把陣破開。不若開誠布公,讓師父你?——讓您這位天下第一人自個兒想想,究竟要不要催動?此咒。”
那疤痕本?來早就沒了?感覺,李正德卻覺得它忽然變得滾燙,像是有圈燒紅的烙鐵圈在他指節上,勒得又緊又疼,隱約能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
“此咒名為天涯咒,附了?名為‘昭雪’的歲虛陣。”
“只要催開它,你?便能讓與你?有關的最可怖的血案在世間重現。”葉珉的臉上帶了?些悲憫,“哪怕你?自己都?不記得了?,歲虛陣也會如實地重現這一切。”
“血案……”李正德喃喃道。
“想看看嗎?”
“一個延續了?十幾代才開花結果的妄想,一個跨越數百年才終於?成形的假說。”
“你?是那妄想的彼岸。”葉珉忽然展開了?雙臂,擁抱這永不止歇的山風那樣敞懷高歌,“是數萬性?命哺育出的新生。”
他的語句裡?帶上了?律動?,那是李正德沒聽過的曲子,或許是他的新曲,或許就是剛剛還沒能想出名字的靈機一動?。
雲海浪卷,山巔狂嘯。
李正德看著他。
像是能透過那桃花瓣豔紅的眼,看到最初的一絲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