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命合該握在自己手中,誰給了仙門權利去決定誰生誰死?他們理應知曉一切,待知道了這一切,他們也該為自己的命負責,是殺還是被?殺,又與你我?何幹?”葉珉的指搭在他腰間的錦囊上,今時今日,楊心問能從中看出一絲魔氣。
楊心問見他一邊說一邊看向了李正德:“你說呢,師父?”
李正德沒有回答,但是他無聲地站在那裡?,便已是他的答案。
見虛而空的大道理沒用,陳安道立刻從善如流地換了策略,開?始動之以情道:“可?是師父,如果天下人都?知道了而此事,那我?和師弟又要怎麼辦?”
他言語間牽起了楊心問,又一手拄著烏木杖,朝著李正德走?近。
陳安道走?得有些慢,步子發虛,楊心問更是渾身浴血,披頭散發,狼狽得只勉強看得出是個人。
他們倆這樣?朝著李正德走?去,就彷彿這世上最可憐的孩子尋到了依靠,李正德已然落雪的眼睫終於顫了顫,不自覺地往前踏了一步。
雖然楊心問被?此情此景惡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還是配合地垂著腦袋。
“二師弟長大了。”葉珉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樣?賣可?憐的把戲,你以前是不會用的。”
陳安道沒有一點被?揭穿的窘迫,反而迎上了葉珉的視線:“我?不願被?世人當做獵物般追殺,有錯嗎?”
“自然沒錯。”葉珉的神色帶著些無奈,他先是看著陳安道,接著又看向了楊心問,“雖然我?這樣?說,你們必然是不信的,可?於我?而言,你們便已是我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了,若能與我?一起好好活著,我?是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的。”
楊心問忍無可?忍,咬著牙道:“是‘好好活著’要緊,還是‘與你一起’要緊?究竟是師門情深還是逆我?者亡,大師兄不說明?白,我?如何聽得懂?”
葉珉臉上的笑意卻?是越發深了:“你還願意叫我一句大師兄。”
楊心問真想啐口唾沫到?他臉上,可?又怕給這不要臉的爽到?了,一時無話可?說。
“師父。”陳安道並不搭理葉珉,那腳步聲已經近到?連他都?聽得清了,他在袖中已經捏起一符,又輕輕勾了勾楊心問的手指,楊心問會意,也回勾了那根手指,遞出了一縷魔氣。
“您要看著我?和師弟被?全天下的人圍剿嗎?”
他們忽然聽到?一陣嘔吐聲——卻?是一旁的上官贊已經打嗝打得開?始作嘔,他沒分清嶽華蘭的血肉和自己的血肉,竟是咀嚼著自己的舌頭。
李正德的神色恍惚了起來。
葉珉扭頭:“二師弟這話究竟又是在誆誰?讓天下人知道此事,你朝不保夕,可?就這樣?將三元醮的秘密隱沒在世家之間,你難道就活得成?嗎?”
“死在世家手上,我?便是最後一個。”陳安道從嶽華蘭的屍骨邊走?過,他身上落了雪,黑氅之上點著白,如水墨畫裡?的寒江孤舟,向著天際撐去。
“若死在旁人手上,在我?之前,在我?身後,又要有多少?人喪命?”
楊心問足下一頓,陳安道卻?依舊往前走?著,積雪深厚,他走?得吃力,每一步都?像是要倒下去了。
“吞下去。”盛衢忽而伸手捂住了上官贊的嘴。“吃得越幹淨,三相的連線才?越穩定,哪怕其中一相不穩,也可?以靠其他兩相維繫住平衡,不至於立馬潰散。”
“我?、我?不願食人——我?不想…不想…”
我?不想死。
“這如何由得了你,上官兄。”盛衢溫聲道,手上卻?越發用力,幾乎是要將那塊肉生捅進上官贊的喉頭,“我?們已經生得不幹不淨了。”
陳安道掙紮著走?到?了李正德面前,他幾乎要跪倒在李正德身前,李正德連忙伸手扶他——葉珉極快地反應過來,立馬喝道:“別讓他碰到?!”
陳安道握住了李正德的手。
李正德感?到?了手中的觸感?不對,低頭看去,卻?是一張符籙貼在了他手指上的惡咒上,他下意識要抽手,陳安道卻?似是跪拜在佛前的信徒那般望著他。
“我?已經生得不幹不淨了。”陳安道祈求著,叫人根本分不出是做戲還是真心,“您能叫我?死得幹淨些嗎?”
李正德一時間竟沒能甩開?。
交握的手中黑霧彌漫,天涯咒並非多麼複雜的惡咒,雖然成?於歲虛陣所以格外強力,難以用靈力破除,可?一旦拆解出了其中的字訣和陣型,要畫出反陣並不難。
只是反陣必須以墮化之力催動。
李正德透過那黑霧,茫然地看著陳安道,接著又看向了稍遠些的楊心問。
不過眨眼之間,這些孩子究竟拋下他一人走?出去了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