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在那形容駭人的肉球上拍了拍。
他說:“祝我好?夢。”
肉球的眼合了起來。
席露一朝,祝君好?夢。
帶著花香的清露彌漫了開來,似初開的花苞裡含香的新蕊,在霧淩峰上方嫋娜地舒展開來。
李正德的一指直接將莊才一刀兩斷,那肉球也被?他和不省君同時劈開,可那芳香還在四溢著,楊心問直覺不對,連忙伸手拉著陳安道後撤,指尖卻撲了個空。
他扭頭看去,身邊空無一人。
“這是……”楊心問看到了自己伸出去的手,分明就是自?己的手,可他不知為何覺得古怪得緊。
更古怪的是他砰砰直跳的心,一種難以言喻的期待與?膽怯敲擊著他的胸膛,他不知那感覺從何而來,亦不知這感覺要往哪裡去,他只是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來,抬眼見那窗外荷葉連天,碧波蕩漾,而後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一沓紙。
紙上寫畫著亂七八糟的符陣,楊心問也算多少入了門,可竟是沒一個字訣看懂了的。
他置身?於?一書閣內,牆邊的書架頂了房梁的高度,密密麻麻地排著各種各樣的書卷書簡,支起的窗下還擺著一地暴曬的陳卷,他身?邊的書籍和草紙亂做一團,能?從中把自?己扒拉出來都算不易。
楊心問聞著那桌案上的白香,不過一息便明白過來,這是在發?夢。
不是尋常的發?夢,而是如同他在魘夢蛛網裡那般,被?迫做著別人的夢。
是噩夢還是好?夢難以一下判斷出來,但應當是個單獨的,而不是魘夢蛛網中千百個噩夢扭作一團的混沌。楊心問在這事兒上莫名?得還算有些經驗,所以一時並不慌張,而是在琢磨該怎麼出去。
他不可能?在剛才那情況下忽然睡著了,所以必定不是夢醒便得脫困。
話說,這到底是誰的夢?夏時的?還是莊才的?
楊心問低頭看著自?己懷裡亂七八糟的圖紙,這具身?體?自?發?地伸手將他們分別歸類
沒一會兒,狗窩樣的書閣被?收拾幹淨。
楊心問長舒了一口氣,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將心裡那悸動壓了下去,就在這時,楊心問忽而感到丹田裡躥上了一股魔氣。
那魔氣磅礴洶湧,楊心問被?沖擊得幾乎站不住,連忙扶住了書架,剛伸手時楊心問便暗道不妙,可這身?體?已經靠了過去,接著便聽一聲巨響,書架整個倒了下來,高處的書紛紛落下,給他腦袋上來了好?幾下——接著他整個人被?書架壓在了下面,背上一陣鈍痛,跟犯了錯的猴子?樣的掙動不得。
魔氣還在他體?內肆虐,楊心問自?己的魔氣可從來沒有這樣張狂過。
他憋著口氣,調動渾身?的靈力?去壓制它,這壓的力?度可能?還不如書架壓他的大,於?是漸漸叫那魔氣佔了上風,楊心問渾身?開始冒冷汗,靈脈寸寸生疼,可他的心——這夢境主人的心,卻不可自?抑地雀躍了起來!
楊心問:……
楊心問:這位仁兄怎麼回事!這是哪路的受虐狂!
受虐狂心裡高興,可還勉強找得找北,知道被?魔氣吞噬是要出大事的,於?是扒著地,一點點從書架下爬出來,伸手摸到了放在桌案邊的劍。
那劍長而細,劍鞘是葛布所成?,劍柄上綴著獸毛,楊心問莫名?得覺得有些眼熟。
他抓住了劍,那劍已生了靈,雖未化形,但已有了靈智,一點點地朝他體?內灌來了靈力?,助他壓制了洶湧的魔氣。
楊心問深喘著仰躺在地,整個人渾然脫力?。
又痛又累之際,這人卻又慢慢爬了起來,走到桌案旁邊,從懷裡抽出一個小本,翻到了最新頁,提起桌上的小狼毫在上面細細寫道:
十二?聖十七年?六月初七,自?見深淵五載七月又二?十天,我白日生夢愈發?頻繁。今日昏睡間又見生平不曾見之處,夢中見金樓玉閣,皇城巍峨,人聲鼎沸,或是民間都城。一人身?掛紅花,騎高頭大馬過街,卻遭邪祟使壞,馬匹受驚,此人落馬遭馬蹄重創,腿骨碎裂,聲怮悲切,引深淵而至。
我即刻遣人一探,查各地可有此事發?生。
若經查確有此事,或許——
楊心問頓了頓,猶豫了片刻,劃去了這一行?,只在右下角寫了個“雨”字落款,而後便將小本上的墨漬吹幹,合上揣回了懷裡。
他大概猜到“自?己”是誰了。
寫完這頁日誌,楊心問撐著桌面慢慢站了起來,走到那倒地的書架旁。正對著那滿地的書卷苦惱之際,忽然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見一人挑簾而入,帶進滿室的荷香,面上還含著疾跑的熱紅,襯得整張臉豔若桃李。
他一抬眼看向那人,便覺得方才被?魔氣倒沖的心脈倏忽暖了起來。下意識便眯眼笑道:“姐姐,怎麼這個時辰還在山上?”
‘楊心問’對著跑進來的‘陳安道’溫聲道,“今日你?不是要去見聞公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