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道偏過頭,許久溫和道:“我不會要你的畫皮術,日後若是將畫先生捉回,我也必定會殺了他,確保此術不會外傳。但你方才要我幫的小忙,不妨說與我聽聽,若力之所及,我願助你。”
幽綠的眼緩緩合上了。
“仙師能否現在便殺了我?”
陳安道沉默了下來。
笙離兀自說著:“再過一個時辰,我便說不了話,再過三個時辰,我便會徹底變回白狼的模樣。一天過後,我認不得字,聽不明曲,連‘人’該是何種?樣子?,我都會忘了。”
相比其他的妖獸,笙離已算進?展緩慢的。眼?下這籠子裡已有不少連自己的名字都已記不清楚的“人”,笙離尚能言語,已可見與其他妖獸的不同。
“野獸未必就比人過得更痛苦。”
笙離的身邊擠過來一隻黑鳥,那是翠青。翠青為鳥時便喜歡五彩斑斕的東西,為人時亦是如此,金銀珠寶她都喜歡,亮閃閃的,帶著彩光的物什,她都喜歡得不得了。
她似也很?喜歡笙離在暗處發光的綠眼?,正不懷好意地蹭了上?來。
“若論內心的苦楚,世間如何有生靈能比得上?人?”笙離將翠青罩在了爪下,親暱地舔了一口鳥背上?的飛羽。翠青這下被嚇壞了,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招惹什麼兇獸,一時連掙紮都不敢,只能在狼爪下瑟瑟發抖,“可能夠思索為人苦還是為獸苦的,也便只有人了。”
“笙離是人的名字。”笙離輕道,“我想記著這個名字死去。”
“可惜我此生作惡多端,便是有輪回轉生,也只能再入畜生道。只望來生別再有人教會我為人的光明。”
笙離探下了身,在翠青的鳥嘴前睜開了眼?。
那如翡翠般美麗的眼?,誘惑著忘懷了恐懼的鳥。
明珠落地。
“叫我再忍受不了為獸的矇昧。”
“楊仙師,陳仙師真?這麼說嗎?”
提燈士拿著楔形木,領著楊心問上?了二樓,心中還是一陣不安:“仙師真?讓你對那些人用術?”
他分明還記得,他跑路的時候,那兩位仙師分明都快吵起來了。
“這是什麼話?”楊心問腳步略頓,露出極為生氣的神情:“你覺得我騙你?”
他這樣瞧不出多少讓人畏懼的怒意,只平添幾分喜怒形於色的單純來,叫那提燈士心下稍安,忙道不敢。
“只是不知,能對這些失魂之人起效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奇術?”提燈士已站在了門前,將那楔形木塞進?了門中的孔洞裡?,隨後一擰。
木上?的符文與門上?的符文相接,封陣乍開。門也隨著兩聲噠響,朝著兩側打?開。
提燈士側身,讓出位置。
楊心問也不客氣,負手身後,便跨過門檻進?去。屋內的窗雖關著,但極為亮堂,地上?放著些凳子?矮椅,坐滿了人,具是一副痴傻乖順的樣子?,一動不動地坐在凳上?。
“自接回來後,便沒有一個人說過話。”提燈士走?到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身邊,將她手裡?端著的碗拿出來,放在了一旁,“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倒是老實。可若沒得到指令,他們便這副模樣,都叫人有些分不出是死是活。”
是死是活?
楊心問伸出手,在那小姑娘面前打?了個響指。
“倒不如說,這是醒還是睡。”
提燈士一愣:“仙師何意?”
“一會兒我師兄便該出來了。”楊心問不答,轉而道,“勞煩您幫我打?個掩護,就?說我怒氣沖沖地走?了,不知去了哪裡?。”
提燈士端著的碗險些沒拿住:“仙、仙師不是說……”
“我誆你的。”楊心問已經?用鞋尖挑了個凳子?過來,坐在了那小姑娘面前,“對不住啊兄弟。”
提燈士欲哭無淚,轉頭就?想去告狀,楊心問便在他身後揚起嗓子?道:“我就?在這房間裡?,哪兒也不去,等事兒辦完了,便老老實實回去,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可如果你現在去告訴我師兄。”楊心問歪過腦袋,一副為人著想的模樣看過去,“他嘴上?會說多謝,可心裡?卻記得你是個輕易就?會上?當受騙的手下,很?是不得力。”
提燈士哆嗦道:“可、可可你是仙師身邊的人,我才一時不查——”
“還愛尋藉口。”楊心問搖頭晃腦,“今日能放我進?來,指不定明日就?能放旁的什麼人進?。這一幹人等可不只是手無縛雞之力,連眨個眼?都費勁兒,若是叫心懷叵測之人進?來了,滅口比切菜容易。這麼要緊的人證,你也敢輕易放人近來。”
“我——他——你、你你你你你——”
楊心問眯眼?笑著:“好啦,我總不會害人,兄弟幫我這一次——快去吧,我師兄瞧不見我的下落,可是要著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