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智大師相邀,自然是卻之?不恭。說來,不知?心龕大師,身體可還康健?”陳安道應下,隨即又問,“確實許久不見,當年在今時禪宗時,多蒙大師照拂,這些年事務繁忙不曾登門拜訪,在下心中甚是掛念。”
楊心問聞言,忽而抬起了頭,怔怔地看向那僧人。
一旁的秦世人正指揮著清掃,唐鸞被兩個灰衫太監帶走,請來了皇帝,自然沒人敢現在便動他,算是保了條命來 。
那?轎子四角的?鐸鈴搖晃,抬轎起駕,那?鈴音並不清脆,只悠遠空靈,帶著?些空山林海的?意境,又似起靈回魂時的?那?聲召喝。
他想起來了。
今時禪宗,唐鸞,神使……在蕊合樓時的?那?陣暈眩,他確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陳安道與?那?全智寒暄一番,二人便散了。陳安道回了樓,臉上?客氣的?笑容立時散去,對秦世人說:“此?事與?宮中牽扯極深,樓上?的?人和樓下的?妖獸都?要看緊,立即把輪值的?提燈士全部叫回樓中,重新排班輪值,我清掃出一間房來,我和師弟這些天便住在樓內。”
秦世人立刻應下,退去做事。
陳安道重新草擬了三道禁制,著?人再行加固明察所。待天地二屬的司晨回來,整合了三次命案的?口供,以及那?畫先生從樓裡失蹤後的線索,再另行派了盯梢唐宅,以及網羅長街商販口供的?任務。
楊心問看陳安道忙得腳不沾地?,自告奮勇順了兩卷案宗,說是上?那?清掃出來的?屋子裡看,看了兩頁,累了,又開始拿茶案上?的?茶水澆著?那?石蛙玩兒。
玩到要掌燈的?時候,房門才被打?開。陳安道手?上?還拿著?蕊合樓裡查抄的?賬冊細細算著?,眼?下泛著?烏青,從前日到現在,他已是兩天兩夜沒閤眼?了。
剛清掃出來的?房間,還帶著?些黴味,甫一進來,陳安道就掩鼻打?了個噴嚏。
屏風是收著?的?,屋裡給的?炭盆燒得很旺,但是煙味不小,所以開著?窗,燈具四角各一個,燈罩焦黑,光便也顯得黯淡。
楊心問起身關了窗。
“先挑要緊的?說。”楊心問一邊說著?一邊朝陳安道迎過來,順走了他手?上?的?賬冊,裝模作樣看了一會兒,“我想起來當時在蕊合樓犯癔症時為何有股熟悉感了。”
陳安道被他拿了賬冊,也不要回來,搖搖晃晃走到桌邊坐下,提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喝:“誰說你是犯了癔症的?。”
“好?好?好?,不是癔症。”楊心問把賬冊往踏上?一扔,站在陳安道身後?,伸手?給他揉太陽xue,“是盲視觀心。”
陳安道一愣:“今時禪宗的?心法?”
“不錯——你別動,當心蹭著?眼?睛。”楊心問一邊說一邊放輕了力道,“就是我們當初在霽淩峰上?對陣夏聽荷,你請仙降靈時教我的?那?個術。”
“我之?所以會感到暈眩,是因為我看到的?東西,和我覺得自己看到的?東西對不上?號,我那?時看到了許多扭曲的?色塊,像是些碎花補子,可我卻知?道他們是什麼,哪些是人,哪些是物,那?些是獸。”
陳安道的?手?冷得有些發紫,捂著?杯身摩挲道:“那?……你可有看到那?些被拐來的?人?”
楊心問點點頭:“當時我不知?道那?些是人的?心魄,但現在想來,那?或許就是畫先生所說的?‘別的?存在方式’。”
“那?些心魄可還安全?”
“你又在發冷。”楊心問沒回答,卻是忽然蹲下身往下看,半晌抬頭道,“你沒換靴子。”
陳安道渾身冷得沒知?覺。明察所上?下都?是修士,所內自然沒什麼取暖的?,除卻二樓和這間屋子供了炭盆,其他地?方四面透風,陳安道早就分不清幹濕,被楊心問提起,他才想起之?前濕了鞋的?事。
“忙忘了。”陳安道說著?有些尷尬地?敲了敲杯子,沒曾想更尷尬的?還在後?面,楊心問抓著?他一條腿,伸手?把他的?靴子薅下來了。
他嚇了一跳,又失了重心,往後?靠在了椅背上?,好?險沒有把水灑了。
“我自己來。”他說著?要坐直,讓楊心問不鹹不淡地?瞪了眼?。
“說要緊事呢,別打?岔。”楊心問說著?又將?手?指伸進他淨襪邊緣,往下扯著?,手?指從腳踝一路掃過腳背,再到腳尖,不比摸塊冰熱乎多少,眼?神也就愈冷了,“那?些心魄脫離了□□和元神,便沒了意識,看起來就跟一縷帶色的?煙沒什麼差別,很快就和其他的?煙融在一起。”
“融在一起……可還有辦法再分出來?”陳安道不掙紮了,只想著?楊心問快些弄完,他好?坐直了談正事。
可楊心問脫了他兩邊的?鞋襪,還是不鬆手?,反倒忽然掀起了袍子,解開了中衣的?腰帶,把他的?腳往自己的?肚子上?放。
“我試過了。”楊心問就那?麼跟懷胎的?婦人一樣抱著?自己的?肚子,“此?處離蕊合樓不算遠,可我方才一邊澆□□一邊試著?去摸他們的?魂,卻什麼也沒找到。”
陳安道只覺自己像踩在了燒紅的?炭上?,忙往回縮:“不要鬧了,一會兒涼得你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