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嵐看他模樣,嗤笑一聲:“我倒想知道,你是怕他選你,還是不選你?”
“要緊的不是他選誰。”陳安道的右手手腕還在發麻,他用左手扳著床沿慢慢站起來,拂了拂身上?的塵,“是我不能把這種選擇放到他面前。”
白晚嵐還要說什麼,陳安道徑直打斷道:“此事了後,你自行回兮山,其他事我已?通寮所傳回了陳家,年後陳潮便會?來接你的位置。你養的那些靈獸,年前找好去處,做事的那些可以留下,用來研究畫皮術的那些一併清理了,別留下痕跡,這邪術萬不能叫有心?人參透。”
“行。”白晚嵐冷冷道,從一旁的箱籠裡掏出了條紅尾粗蛇,驟然扔給了陳安道。
那蛇方才還在休息,猝不及防被人扔出來,既不見兇性,也不敢再睡,在空中調整了姿勢,穩穩地落在了陳安道的肩上。隨即蜿蜒而?下,順著陳安道的手臂往下爬,最後停在了右手的手腕上?,滿意地?動了動蛇腦袋,跟個鐲子樣的盤在了傷處。
“陳安道,陳仙師,陳家主?,你威風,你架子大。家主?有命,我自然不敢不從,只是你給我記好了——”白晚嵐背起箱籠,已?經朝著門口大步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我白晚嵐從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你,用椿首根毒你靈脈我無?愧疚,如今想辦法救你我也沒覺得自己貓哭耗子,我從來只做我該做的事!”
陳安道伸手摸了摸那又胖又短的小蛇,回答道:“我知道。”
白晚嵐的手搭在門上?,正要推開,卻聽陳安道又輕道:“我只是不明白,你那時為什麼要瞞著我。”
小蛇在他手腕上?轉圈,鱗片摩擦,發出了些“呲呲”的響聲。
“你早就?知道椿首根是什麼,何須我來說。”白晚嵐沒有絲毫停頓,徑直開了門,“況且你這種人,自己對人百般欺瞞,又憑什麼讓別人對你毫無?保留?我看你那個師弟也是倒了血黴,就?看上?——”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咀嚼聲。
“看上?什麼?”
白晚嵐猛地?抬眼,門外不知何時站著兩?個人,一人紅衣掛鎖,兩?手抱著個紙袋在胸前,紙袋裡的糖炒栗子甜香四溢,另一個人顫生生地?抱拳躬身,一副隨時準備著下跪的架勢。
楊心?問一邊問,一邊又往嘴裡扔了個栗子,連毛殼都不吐,咬了兩?下全都嚥了下去:“哪個師弟?”
白晚嵐冷哼一聲,微微偏過頭,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打轉,大小眼兒在近大遠小的效果下顯得更為不對稱。
“別擋道。”他說完,隨即用力?地?撞了撞楊心?問的肩膀,楊心?問早有防備,沉氣一頂,險些把?白晚嵐給頂翻了。
白晚嵐怒氣沖沖地?扶了扶自己的箱籠,二指並攏,發著抖指了指楊心?問,又回身指了指陳安道,半晌道:“什麼鍋配什麼蓋,都活該!”
而?後再不停步,把?腳步跺得天響地?走了。
花金珠頭快邁進胸裡,不敢看也不敢聽。一旁的楊心?問朝他揮揮手:“你先去吧,我跟師兄彙報就?行了。”
“誒誒,謝仙師,有勞仙師……”花金珠汗如雨下,書生帽下都快流出瀑布來了,剛要腳底抹油,卻聽陳安道的聲音傳來:“你們何時站在門外的?”
花金珠身形一滯,忙道:“剛、剛來!”
剛來是真的,但白監正那嗓子喊得忒有力?了,從樓梯上?便聽見了以“況且你這種人”開始的一系列控訴。
花金珠老大不小的一個散修,世?家規矩多?,又排外,他進不去;尋常世?俗的活,他不懂,也做不來,好容易到?這個年紀混了個公家飯碗,他可不想就?這麼丟了。
也不知信是沒信,陳安道沒再問他話。楊心?問這個實打實讓人背後蛐蛐兒的倒像是沒事人,板栗香味兒把?屋子裡難以言喻的苦味沖淡了不少。
“行了行了,你走吧,別打攪我跟師兄。”楊心?問說著走進房裡,還順手把?門給帶上?。
花金珠不敢動,直到?門徹底關上?了,才長舒一口氣,正了正自己的書生帽,馬不停蹄地?跑了。
剛下樓梯,便攔住了一個要上?樓提燈士,嚴肅道:“今日這樓四樓都不許上?人,明白嗎!”
提燈士抱著案宗,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花金珠心?有慼慼地?瞄著樓上?:“今日真是倒黴,又是普洱餅摔了,又是撞見上?司吵架,下 次出門得找個命修給我算算,再不敢這種日子來輪值了,方才若不是楊仙師,我都不知該怎麼辦。”
那提燈士立馬來了興趣,眨眼道:“怎麼,司晨你挨罵了?”
“沒有,我這兢兢業業地?幹活兒,哪兒就?能挨罵呢。”花金珠嘆氣道,“我就?是有些擔心?楊仙師,會?不會?就?撞在了陳仙師的氣頭上?,平白受欺負了。”
“不能吧。”提燈士奇道,“楊仙師那般溫柔解意的人,陳仙師也捨得欺負?”
花金珠用一種“你懂個屁”的眼神看過去,拂袖走了。
溫柔解意的那位抱著一大袋的栗子走過去,把?袋子放在了桌上?,用腳勾出凳子,笑盈盈道:“師兄,坐呀。”
氣頭上?的那位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他不太確定楊心?問究竟聽到?了多?少,更拿不準楊心?問這幅毫無?陰翳的笑臉下到?底在想什麼。
白晚嵐說得對,他自己對人便鮮少坦誠相待,又憑什麼要旁人對自己毫無?保留。
見他遲遲不動,楊心?問又催促道:“怎麼還站著,站著怎麼吃栗子?”
陳安道看著他,半晌掀袍就?坐,正要抬手示意楊心?問也坐下,楊心?問就?雙手捧著臉,兩?眼從指縫裡露出來,含羞帶怯的模樣道:“師兄,我想坐你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