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的城市,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來往路人行色匆匆,撐著傘快步經過他的身邊,回頭瞥向他的眼神是鄙夷還是嘲笑。
亦或是有心無力的同情。
他一路顛沛,走過南方各個城市,見過無數來來往往的人,早已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了。
<101nove.城。
他們打傷他的腿,讓他在最繁華的街巷乞討,他是賣不出去的滯銷品,他看到身邊的同齡人一批接一批地換,直到他變成了年齡最大的那個。
他沒有了競爭力,唯一的價值就是沿街乞討,博取同情心,討得更多的錢才能避免殘暴的毒打。
他勢單力薄,在看不見的角落,那些人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早些年,他曾跑進派出所報警,說是被人販子拐來的,他要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而前腳剛跑進去,他們後腳就跟了上來,拉著他的手聲淚俱下的對警察說,孩子不聽話,離家出走。
他的抗爭得到的只是一頓批評教育,而後他們將他領回家,用上各種刑具鞭打。
遍體鱗傷,皮開肉綻。
左行雲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柴房裡,也可能是地下室,只有老鼠和臭蟲存在的地方,他待了兩周就受不了了,也暫時斷了回家的念頭。
他們帶著他去見各種各樣的買主,每一次都對他說幫他找到了爸爸媽媽。
可結果還是被一次次拒絕,他們不願意領一個又瘦又小性格又陰鷙的孩子回家,那些買主知道自己做的是虧心事,他們甚至不敢直視左行雲死氣沉沉的眼睛。
年齡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賣不出去。
左行雲記得自己曾經是有家的。
在他七歲的時候迷了路,被一個長相即具有親和力的女性帶走,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逃跑已經來不及了,這個常年在南方活動的兒童拐賣團夥,裡面的成員大約十幾號人,大多都是身強體壯的中年男人。
收押他的是一對夫妻,也就是所謂的養父養母。左行雲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利益關系,只知道養母唯利是圖,養父脾氣陰晴不定。
因此,他常常受到慘無人道的毆打與折磨。
他們顯然不是拐賣團夥的頭目,只是其中的小嘍囉,團夥內有人確定目標,然後他們會精準實時行動,以各種方式誘拐孩子。
左行雲每天最常見到的是和他一樣被拐賣來的孩子,有男孩有女孩,男孩居多,他們的最終歸宿是被買走。
在這兩人身邊,一待就是就是五年。
左行雲有些記不清了,他只有小學一年級的文化,僅僅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以前也是有爸爸媽媽的,即使他們回家的時間很少,他已經想不起他們的樣子。
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思緒飄散著,突然下起了小雨,左行雲忍著疼痛,撐起身子,一步一步挪到巷子邊。
繁華的城市不屬於他,破敗落後的村莊也不是他的歸處,他是條被關押的流浪狗,在身上最後一滴價值沒被榨幹之前,他們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唯有蹲在垃圾桶旁邊,在最無人涉足的地方,他才能求得一隅寧靜。
頭昏腦脹,僅走出幾步,就感覺到天旋地轉,許久未進食的胃囊空蕩蕩的,痙攣地蠕動,咆哮著企圖進食。
他不想再繼續這樣的生活了,這次說什麼都得逃出去。
常年被監視被毒打,反倒培養了他敏銳的偵查意識,負責監視他們的人每兩小時一換,只有中午他們去吃飯的時候才有喘息的機會。
正巧今日天氣多變,上午還是晴空萬裡,轉眼間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他原本是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感覺到身後窺探的目光減弱了,也混著人群躲到了巷子裡。
腿上受了傷走不快,他只能忍著痛移動,左腿的小腿是被男人打的,比起膝蓋直接流血的皮外傷,小腿的疼痛是由內而外散發的,一動便劇痛無比,也許是斷了吧。
如果被抓回去,另一條腿估計也不保。
這不是他第一次逃跑了,每到一個新的地方,他都會試著求救,可一個幾歲的孩子說的話在外人是沒有可信度的,因此總是會被他們抓住。
被抓回去的代價是慘痛的,在他們陰暗破舊潮濕的房間內,掛著各種折磨人的道具,他背上的烙印是他十歲那年又一次從警察局抓回來的時候留下的。
雖然沒有接受過教育,但生物的本能是趨利避害。左行雲不懂恨是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害怕疼痛,害怕遭受到身體上的折磨,不喜歡養父養母,如果可以逃離,就算回不到親生父母的身邊也可以,只要不活在他們的控制下……就是年幼的左行雲所想象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他瘦弱的身子躲在綠色垃圾桶和牆壁的縫隙之間,左行雲小心翼翼彈出腦袋去看巷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