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真正提及“深淵”之時,向來以成熟穩重示人的院長卻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一樣,握著筆杆的手指不自覺用力,竟將那金屬製成的筆杆猛地掰彎,就?連聲音……都變得?極輕極輕,像是生怕聲音太大?會觸怒了某些?看?不到的偉大?存在一般。
潔白的額頭上冒出細密的冷汗,身軀不自覺地顫抖……恐懼之情還在蔓延,但院長畢竟是院長,驚恐之餘,她收斂心神,深呼吸著調整呼吸的節奏,慢慢將自己從恐懼回憶的泥潭中抽出。
對於伊白的詢問,她沉默醞釀了許久,永遠燃燒著野心之火的眼眸在這?份又驚又懼的情緒之下?,都變得?晦暗壓抑。
伊白並不介意院長的沉默,他耐心極好,只是靜靜地等待。終於, 在教養院的早起鈴響起之時,調整好心態的院長緩聲說道:
“抱歉,剛剛是我失禮了。”
“無妨,母親大?人不覺得?為難就?好。”
“我能?為難什麼呢?這?確實?是我的問題。”
院長搖搖頭,罕見地流露出真切的歉意,語氣帶上了幾分自嘲的色彩:
“關於‘深淵’,我確實?隱藏了一些?情報沒有告訴你,一方面是因為我不能?確定你是否有從【黃金】手下?走出來的能?力,另一方面……是因為我不確定,那份情報是否存在‘汙染’。”
“汙染?”
“沒錯。”
院長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而後利落地拉起了落地窗不透光的窗簾,使辦公室內的環境完全封閉——這?行為並不具有神秘學上的“隔絕”作用,但足以給人心理上的安慰。
教養院的孩子,都是從提瓦特世界之外漂流至此的“外界之人”,但這?些?“外界之人”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有的人是不幸的,他們只是倒黴地撞上了世界邊界産生的空間裂縫,就?從自己的原生世界漂流到了坎瑞亞,從此遠離親人故土,成為坎瑞亞的外來者。
但有的人是幸運的,因為他們並非原生世界的漂流者和失落者,而是原生世界唯一的倖存者。
“……無盡的虛空中究竟能有多少世界呢?這或許是連神明也無法?回答清楚的問題,但教養院的每一個孩子,都代表了虛空中的一種可能性。菲恩,你猜猜,在這?些?孩子之中,像我們一樣,代表著世界毀滅後唯一存在證明的孩子,又有多少??”
“你再猜猜,為什麼一整個世界都毀滅了,逃過?災難倖存下?來的幸運兒?,既不是強大?的能?力者,也不是知識淵博的學者,而是如白紙一般什麼都不懂的嬰兒?”
伴隨著院長的講述,一個在坎瑞亞習以為常到差點被伊白忽視的問題浮現在少年的腦海。
是了,如果提瓦特世界真的只是遊戲之中的設定,那麼漂流至坎瑞亞的外界之人為何都被圈養於教養院中,透過?壁爐儀式取得?成為正式國民的資格,大?可用“設定”二字一筆帶過?,畢竟“孤兒?院”這?一機構常見於現代文學藝術作品之中。
但現如今的坎瑞亞,是伊白切切實?實?生活的國度。上至煉金術原理,下?至金銀銅幣經濟往來,都有一套邏輯縝密有理有據的考據,那麼“教養院”之所以是“孤兒?院”,而不是“收容院”,自然也有其道理。
為何外界之人都是“嬰兒?”?是單純的巧合,還是坎瑞亞官方僅針對嬰兒?進行救助的政治謀劃?
亦或是……因為能?從那足以毀滅世界的災厄中倖存下?來的,唯有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純潔無瑕的嬰兒??
伴隨著迷障一般忽視的異常被院長點破,短短數秒之中,伊白的思緒飛速運轉,他深切地意識到,自己正在接觸關於這?個世界最?隱秘的真相。
嗓音不自覺壓低,幹澀刺耳,白發?少?年?開口詢問:
“是因為……只要?知道,就?會被‘汙染’嗎?”
“沒錯。”院長肯定了伊白的推斷,她疲憊地按壓眉心,嗤笑道:
“這?可不是我告訴你的,而是你自己猜到的……事實?上,如果不是我體質特殊,自出生起便擁有記憶,有幸目睹我所屬的原生世界在那種力量下?徹底崩壞的場景,我或許……也會成為那些?被‘深淵’蠱惑的貪婪者中的一員。”
她嘆息道,驚懼的情感讓她的面龐扭曲到近乎癲狂,一字一頓,認真而絕望:
“可我不能?,這?一次,我已經不再是孩童,甚至於因為那份記憶,但凡汙染爆發?,我和你絕對是第一,第二個被汙染的!”
“所以,知道嗎?菲恩,我的孩子。我其實?沒有那麼無私,無私的想要?從那未知的災厄中拯救坎瑞亞,我只是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