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交付信任,那維萊特便不?會輕易懷疑這位盟友的判斷。
故而,趁夜看完最後?的案卷,天光矇矇亮起之?後?,梳洗一番的那維萊特罕見走出自然哲學?院,搭乘最早批次的公共馬車,在馬匹脖子鈴鐺的晃蕩聲中穿過楓丹廷熱鬧喧嘩卻井井有條過分整潔的巷道,一路來到位於城市另一邊的郊外的鬱金香莊園。
在這裡,他見到了盟友信紙中不?惜耗費筆墨描述的“朋友”,那個被芙卡洛斯描述為“即將帶來風暴之?人”的“未來的神王”——菲恩·蘭道夫。
作為生於荒野,長於荒野,本質比起“人”更“獸”的那維萊特自然沒有以?貌取人的習慣,身為神明,本體為純水精靈,理?論?上可擬態萬物?的芙卡洛斯更不?可能有這種屬於人類的壞習慣。
故而,在送給那維萊特的信件上,芙卡洛斯有意地?提到這位“新朋友”年紀尚小,還是個實打實的“幼崽”。
可即便有了心理?準備,真正見到菲恩·蘭道夫的時候,那維萊特依舊難掩詫異。
無他,只因這位“新朋友”看起來實在是過分纖弱了些。
根據芙卡洛斯的描述,這孩子約莫十二歲大小。
按照正常人類的生長規律,十二歲的男孩子應該正處由?男孩像少年轉變的接檔口,骨骼輪廓慢慢變得分明,身高和?體重也一天一個樣,就像是茁壯生長的麥穗,渾身上下?充斥著昂揚的生機和?活力。
端坐於輪椅上的菲恩·蘭道夫卻和?絕大多數同齡人不?同。
這個不?同,並非簡單指他腿腳不?便,只能藉助機關?輪椅行動,也不?是聚焦於他那因端坐而看起來比同齡孩子小上整整一圈的單薄身形,更不?是形容他那雖然稚嫩青澀,卻已?經可以?從輪廓窺見張開後?銳利鋒芒的眉眼。
而是一種無位元殊的氣質。
一種那維萊特在楓丹廣袤的荒野之?中,在人類社會最貧瘠的村落裡看到過的那種氣質。
往往出現在失群的幼獸,或者失去父母庇護,獨自帶著兄弟姐妹生活的大孩子身上。
既有著來自無邊荒原尋不?到寄託依靠的寂寞,也有著於一片空虛之?中強硬堅守自我的堅韌不?屈。
特別?是輪椅上的那孩子抬眸看向自己的時候,警惕而敏感,理?性卻溫柔,神似他與芙卡洛斯於荒原上初見時的那一瞥,卻又?比芙卡洛斯多了幾分讓那維萊特都忍不?住感到好奇的驚惶。
就像是海灘上那些被他經過的動靜驚擾到猛地?跳起,同時不?往本能性擋在同類身前的原海異種一樣。
就好像,固執地?想有那雙比常人更加單薄的肩膀去扛下?本不?屬於他的責任。
——單就第一印象而言,那維萊特對這位在未來赫赫有名的“野心勃勃的二代神王”感官良好。
或許,他真的能給如今的楓丹帶來不?一樣的風暴。
或許,如芙卡洛斯所說,他們會成為朋友。
於是在從菲恩·蘭道夫手中接過白水後?,那維萊特放任自己投入到了這場溫和?的交流之?中,享受著和?男孩交談的過程。
他的生活並不?複雜,或者說,簡單規律到甚至有些無聊的地?步。
——為什麼會選擇法學?院,而不?是芙卡洛斯大人推薦的機關?院系呢?
——只是在前往校長室報道的時候,路過了法學?院的課堂,聽到了比“機關?術”更接近我所追尋的答案本質的知?識。
——有空的話,除了品水還會做些什麼呢?
——一般的情況下?,不?會有空,我將合理?安排我的二十四個小時。
——哎,那今天拜訪鬱金香莊園的行程會不?會打亂你的安排?
支著側臉的手腕露出細白堅韌的一截,依稀可見柔韌流暢的肌肉線條,以?那維萊特的眼力,絲毫不?懷疑這雙手能迅猛地?洞穿一個成年男性的胸腔。
可當手的主人懶洋洋用指甲敲擊黑香柏木桌子的時候,卻又?顯得格外日常無害,且懶散。
謹慎認真地?回答每一個問題,是那維萊特的習慣,保持著正襟危坐姿勢的他和?一旁熟稔過後?便懶得在乎儀態的菲恩·蘭道夫簡直是兩個極端。
“無妨,關?於律法相關?知?識的學?習告一段落,事實上,我也還沒考慮清楚接下?來要做什麼。”
沒有計劃,自然也就談不?上打亂二字。
卻不?想三秒鐘前還懶洋洋的少年聽到他的這句話,就像是被扭動發條的機關?玩偶一樣,腰肢用力,迅速回坐起身,眼睛裡閃爍著狡黠靈動且並不?叫龍感到厭煩的光。
“我有一個好主意。”
他的新朋友興致勃勃地?提出建議:
“我從那維萊特你這裡瞭解到了這麼多關?於你的生活,那麼,那維萊特要不?要嘗試一下?我的日常?”
新朋友伸出手指,指了指遠方宛若蟄伏巨獸的楓丹廷:“在學?院裡待得夠久了,也是時候出去看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