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滴溜轉了轉眼睛,佯裝沒聽出他的疏離,只維持著那副點頭哈腰的姿勢,笑問道:“不知千歲大人今日到此有何貴幹?”
楚鳴珂垂眸看向他,嘴角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反問道:“是錦衣衛叫你來問我,還是東廠叫你來問我?”
“卑職……”
錦衣衛頓了頓,很快便繼續接話道:“卑職帶隊巡城,聞得此處有動靜,方才帶隊前來檢視,的確是不知千歲在此處。今日危素使團入城,千歲竟不在宮中,實在是……叫卑職摸不著頭腦。”
那抹隱隱約約的笑意變得愈發明顯,楚鳴珂微微一笑,眼神中卻泛著冷意。
“我也有一事摸不著頭腦。今日城中到處都是錦衣衛,怎麼會有反賊在此處謀反呢?”
一滴冷汗順著鬢角緩緩滑落,錦衣衛緊抿雙唇,久久不言,楚鳴珂不欲久留,只微微傾身,湊到那錦衣衛面前:“我不管今日這四人因何緣故聚集此處,但若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動手腳,我就把你的頭砍下來掛在靈濟宮前當燈籠。”
說完,楚鳴珂冷笑一聲,嚇得那錦衣衛渾身戰戰、猛地一抖,再回過神來時,楚鳴珂早已帶著一眾西廠番役走遠。
錦衣衛心有餘悸,一連嚥了幾口口水,這才轉過身,面朝他恭敬一拜:“恭送千歲。”
大楚建寧三十年,危素使團入城,楚帝龍顏大悅,於宮中奉天殿設夜宴,為使者接風洗塵。
春雪將落未落,一口氣從白天憋到了晚上,夜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席捲順京,就連燈籠中的蠟燭都不安地來回擺動著。
朱衣太監在前方引路,楚鳴珂緊隨其後,穿廊而過的風吹起他的鬥篷,走在前面的太監縮了縮脖子,哈著氣道:“千歲白日去了何處?娘娘尋您半日都不見影。”
楚鳴珂拉緊了被風吹開的鬥篷,淡淡道:“我白日在四衛營。今日使團入京,怕有紕漏。”
一提使團,太監尖細的嗓音不由得高了幾分,帶上了些許笑意:“到底是千歲一心想著娘娘、為著娘娘!自使團出發,娘娘便提心吊膽、千想萬盼,如今使團總算平安入京,娘娘心中的石頭也算是落地了。”
楚鳴珂心裡揣著事,隨意應了一聲,話鋒一轉,問:“使團中的人,主子都一一見過了嗎?”
正說著,二人已到達奉天殿門外,太監點點頭壓低聲音道:“都見過了,陪伴在側的是老祖宗。”說罷,他便朝內努了努嘴,示意楚鳴珂去看殿內站在皇帝身旁的老太監。
不想楚鳴珂連個眼神都懶得賞給他,小太監聞著他身上幽幽凜冽的梅香,嚥了口口水,不知這陰晴不定的千歲又在心中盤算什麼,只得繼續道:“此次使團中,除陪伴老可敦入京探望娘娘的部族勳貴外,還有一位名喚赫連昭的小將軍,十分年少英武,頗得皇上賞識。”
說到這裡,小太監又伸出手向內指了指,楚鳴珂循著他的指示向內看去,目光落在首位下邊的次座上。
座上之人側對著他們,仰頭飲酒,露出一張年輕的臉。
一滴未被飲盡的酒水順著唇角往下流,被他隨意抬手擦去,那雙手五指修長,手背上青筋突起,一看便是武人的手。
楚鳴珂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那人似有所覺,轉頭看了過來。
青年的眼眸如鷹隼般銳利,目光說不上是挑釁還是輕蔑,如雪夜的刀,帶著鋒芒與寒意,叫人心生不安。
太監被他看得一個激靈,忙別過了眼睛,同時小聲道:“赫連昭便是這位了。”
楚鳴珂應了一聲,迎著青年審視的目光大步進殿,循著側方的臺階登上主座,恭敬一禮:“主子爺,奴婢來遲了。”
建寧帝背靠龍椅,漆黑的雙目叫人看不出情緒,見楚鳴珂來,他微微頷首,而後收回目光,語氣平淡道:“皇貴妃適才入偏殿更衣,尚未歸來,你去替朕看看。”
楚鳴珂的眼神在這一刻發生了些微不明顯的變化,他眯了眯眼,然後躬著背、低著頭,垂下眼簾,恭敬應是。
他轉身向外走去,進退有度、低眉卑謙,身上早已沒了白日的倨傲與跋扈,唯有肩背立得很直,像棵不肯輕易折腰的寒梅。
門外太監見他快步出來,忙迎上前問詢,楚鳴珂擺手示意無妨:“娘娘還在偏殿?”
太監剛要開口回答,安靜的殿門外便又響起了第三道聲音:“鳴珂小公公。”
身旁的太監身形一僵,第一反應卻不是回頭,而是不安地看向身旁的楚鳴珂。正要往偏殿去的楚鳴珂停下腳步,半轉過身,看向從身後殿內追出來的老太監。
通明的燭火照亮了他半張側臉,濃密的長睫在那張白皙的臉上投下陰影,顯得極其陰柔秀美。楚鳴珂靜立殿前,薄唇微微彎起,帶著輕慢和譏誚,漫不經心地回應:“何事?”
老太監擺手屏退周圍眾人,向前一步,這才露出爪牙,眯眼冷笑道:“楚鳴珂,你好大的膽子。咱家聽說,你今日公報私仇,僅憑一張嘴便抓了四個朝廷大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