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光陰，悄然滑過。這一年，凰九歌在凰家深居淺出，外表與尋常少女無異，內裡卻翻天覆地。神玉空間助她日夜苦修《混沌涅槃經》，混沌神脈悄然壯大，修為突破前世桎梏。

她收斂一切鋒芒，裝作對修煉不感興趣，蒔花弄草，看看閒書，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根基受損、心性散漫的嫡女。唯有夜深人靜，那雙眼底才閃過冰冷銳利。

父親凰振海因火靈芝收益，在族中地位穩固，氣色也好轉許多。

但他看凰九歌時，眼神總帶著複雜：既有對女兒“資質受損”的心疼，也有對她“不求上進”的擔憂，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疏離——也許是她偶爾流露出的成熟讓他感到陌生。

今日，是各大宗門聯合收徒大典。天樞城外，雲海廣場依山而建，白玉鋪地，雲霧繚繞，仙鶴盤旋，處處透著仙家氣派。廣場上人聲鼎沸，來自各地的少年少女，懷揣仙道夢，等待著改變命運的時刻。

凰九歌混跡人群中，小小的身軀被擠得不穩，她安靜站著，目光平靜掃過前方氣勢恢宏的宗門駐地。

“轟——”

天際仙樂磅礴，霞光萬道。一艘巨大華美的雲舟破雲而來，通體流光溢彩，舟身雲紋縹緲，正是仙道魁首——縹緲仙宮的標誌。人群瞬間沸騰，驚呼四起！“縹緲仙宮來了！”“凌霄仙尊！慕容雪薇仙子！”

雲舟降落，一行人走出。為首男子白衣勝雪，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周身氣質出塵，臉上掛著溫和悲憫笑意。他正是縹緲仙宮宮主，凌霄仙尊。緊隨其後是粉裙少女，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巧笑嫣然。她是凌霄仙尊親傳大弟子，慕容雪薇。

凰九歌看著那對男女並肩而立，沐浴萬丈霞光，接受無數崇拜目光，光芒萬丈。袖中手緊攥，指甲深掐掌心，痛意陣陣。師尊？大師姐？這稱呼淬毒，扎心！地牢寒冷、剜心劇痛、靈魂撕裂的絕望，前世所有痛苦恨意此刻潮水般湧來。凌霄悲憫面具下的冷酷，慕容雪薇美麗面容上的得意殘忍，清晰浮現。她臉上卻平靜無波，眼中只有孩童對盛大場面的好奇與敬畏。藏！她必須藏得更深！直到擁有撕碎他們假面、將他們踩入塵埃的力量！

靈根測試很快開始。巨大測靈石矗立廣場中央，散發柔和光暈。少年少女們緊張期待，依次上前按手。

“張三，金系單靈根，上品！”——引來驚呼羨慕。“李四，水土雙靈根，中品。”——引來嘆息。“王五，五行雜靈根，下品……”——人群爆發出壓抑嗤笑。

結果有好有壞，命運在這一刻宣判。

終於，輪到凰九歌。她深吸氣，平復情緒，緩步上前。無數目光關注下，她將小手按在冰涼測靈石上。她沒觸碰體內混沌神脈，也沒溝通神玉空間。只是小心控制，釋放偽裝好的、微弱得可憐的火木靈力。

嗡……

測靈石亮起一小簇黯淡紅光，隨後艱難擠出一絲黯淡綠光。紅綠二色黯淡交織，數息便湮滅，彷彿從未出現。記錄執事看一眼，眼中輕蔑一閃，揚聲宣佈：“凰九歌，火木雙靈根，中品偏下。”

廣場一靜，隨即爆發出低語嗤笑。“中品偏下？資質太差了！”“嫡女又如何？仙道無望了。”凰九歌清晰捕捉到，不遠處慕容雪薇嘴角勾起一絲極快消失的得意弧度，眼裡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幸災樂禍。高臺上，凌霄仙尊適時輕嘆，微微搖頭，一副痛心模樣：“可惜了這孩子……”

虛偽！噁心！凰九歌心中冷笑，面上依舊平靜，默默退到一旁，像個因資質普通而失落的孩子。

靈根測試畢，各大宗門開始挑選弟子。資質優異者，自然是香餑餑。輪到縹緲仙宮，一位白袍執事，下巴微抬，帶著施捨語氣走來：“凰九歌。”他傲慢道：“你雖資質普通，根基有損，但我縹緲仙宮慈悲，破例收你入外門。望你好生修行，莫辜負機緣。”

這番話，字字句句透著高人一等的傲慢，看似恩賜，實則貶低。周圍不少出身普通的少年少女露出羨慕——畢竟是縹緲仙宮，外門也是夢寐以求。凰振海眼中意動，欲替女兒應下。

凰九歌卻搶先開口。她微微躬身，姿態謙卑，聲音卻清亮，傳入每個人耳中：“弟子多謝執事大人厚愛。”她頓了頓，抬起頭，那雙偽裝得有些懵懂的眼睛此刻格外澄澈。帶著孩童天真困惑，她輕聲問：“只是，九歌心中有事不明，斗膽請教執事大人。”執事微蹙眉，不耐道：“講。”

凰九歌緩緩道，聲音稚嫩小心：“九歌聽府裡嬤嬤們閒聊，她們說…縹緲仙宮資源多，可不是每個弟子都能分到很多？說有些資質好的師兄師姐，入門幾年，拿到的靈石丹藥，還不如那些…家裡有錢、或者跟宮裡長老有關係的同門零頭多……”她頓了頓，帶著一絲天真困惑：“九歌就想問問，仙宮裡分資源，到底是看…弟子有沒有好好修煉、資質是不是變好了呀？還是說…跟嬤嬤說的一樣，要看別的呀？九歌有點怕，怕自己進去了，努力了也拿不到資源，變不強……”

這個問題，問得巧妙。引用“聽聞”，用孩童語氣表達“困惑”“害怕”，卻如細針，刺向縹緲仙宮資源分配不公、唯背景論的弊病！這是她前世深受其害的根源！

廣場瞬間安靜。許多出身普通少年少女眼中閃過異樣光芒。執事臉色難看至極，青一陣白一陣，額角青筋跳動。他聲色俱厲：“你！胡言亂語！我仙宮行事，公正嚴明，豈容汙衊！”高臺凌霄眉頭微皺，眼中陰鷙一閃。慕容雪薇笑容僵硬，眼裡閃過狠厲。

不等執事再說，凰九歌再次躬身，姿態謙遜。這一次，聲音陡然清晰堅定，響徹廣場：“謝仙宮厚愛。弟子心有所屬，道不同，不相為謀。無意拜入縹緲仙宮！”

什麼？！她拒絕了？！當眾拒絕縹緲仙宮外門邀請！

全場死寂！落針可聞！所有人看瘋子般盯著凰九歌！資質平平、根基有損的嫡女，竟拒絕仙道魁首橄欖枝！凰振海驚得魂飛魄散，欲上前阻止，已來不及。

無數震驚、錯愕、難以置信目光中，凰九歌緩緩轉身。目光越過人群，越過華麗宗門駐地，精準落在廣場最邊緣、最不起眼的角落——玄天劍宗區域。那裡寥寥幾人，與縹緲仙宮對比鮮明，卻孤高冷冽。

為首玄衣男子，身形如劍，氣息淵渟，彷彿與世隔絕。他閉目養神，面容隱在陰影中，氣場強大。玄天劍宗劍尊，墨玄塵！以劍入道、孤傲強大、數十年未收徒的傳奇！

凰九歌深吸氣，前世記憶湧上。玄天劍宗超然物外，墨玄塵未捲入她與凌霄恩怨。這是純粹強大之地，是她唯一能變強、避開死局的地方。她用盡全力，聲音清晰堅定，壓過所有喧譁：“弟子凰九歌，資質愚鈍，心向劍道，願以赤誠之心，拜入玄天劍宗！”她頓了頓，目光筆直望向玄衣身影，聲音孤注一擲的懇切：“懇請，墨玄塵尊者，收錄門下！”

轟——！這比拒絕縹緲仙宮更震撼！廣場徹底沸騰！“她瘋了吧？！”“拜墨玄塵？痴人說夢！”嘲笑、議論如潮。縹緲仙宮執事氣得發抖。凌霄、慕容雪薇臉色陰沉如墨。

在這極致喧囂中——一直閉目養神的墨玄塵，緩緩睜眼。喧囂瞬間凝固。他的眼睛，深邃冰冷，銳利如劍，能洞穿一切。目光穿透人聲，穿透人群，越過所有面孔，第一次真正落在那個身形單薄卻脊背挺直、眼神倔強的少女身上。那目光純粹探究，沒有嘲諷輕視，只有一絲極淡的、打破沉寂的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