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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泯然於光之間

整個包圍圈收縮,這些重型武器隨著先頭部隊的活躍開始表現了。他們經過獸群就像是壓路機碾過,擁擠的道路被迅速清空。上千只槍口排除了麻煩的外圍威脅,此時已經齊齊調轉,一致指向處於中心的獸中之王!

而若是說正面戰場的火光如同白晝的太陽般耀眼,那麼,在角落發生的情景便是黑夜裡的月下流華。

兩道寒光在夜幕中迴轉,劃出無數條交錯的圓弧和直線,每一個相交處都迸出刺目的火樹銀花。用網來形容那些軌跡已經不恰當,那完完全全是一場沒有空隙的風暴,兩把長刀構成暴風的軀體,連飄揚進來的細雨都被割作兩半。

周圍的建築物早已毀得所剩無幾,廢石坑邊的地面平坦而空曠,除卻幾面低的可憐的斷牆之外找不到任何掩體,在此相鬥所比拼的只能是最原本的力量、技巧與膽量,而在這一點上,這裡的兩人都處於絕對的尖峰。

若是有旁人在場,這超脫常人的情景必定讓其屏息。不僅源於那莊嚴的肅殺之美,更因為面前那兩道寒光的運動軌跡一致到不可思議。儘管快到肉眼無法捕捉,但那每一招的的確確都用著同源的角度同源的發力方式,一招一式都彷彿對方的複製。

沒錯,正是複製。儘管江樺的進攻顯得鋒芒畢露,而梁秋的刀法則更加詭秘多變,乍看上去是完全迥異的兩種風格,但本質上都是一脈相承,每一招的軌跡固定下來都足以重疊在一起。

不,這樣說也算是抬舉,更準確的說法是單純是他從那個男人手中繼承了這一切,在刀法上樑秋是深埋地下的根,而他是破出土壤的綠蔭。外界的人們往往只讚歎那陽光下的枝繁葉茂,卻不想看似老朽的樹根才是決定生死的關鍵。

事實正是如此。對他來說這是一生中最為難纏的對手,他對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太過熟悉。儘管多年過去,他在當初學習的基礎上做了許多的改良和變招,但核心的內容依舊來自多年前的教授。他進攻的每一招都帶著這個男人的影子,更進一步,甚至連他躲避對方攻擊的方式兩人都早已熟知。

很多年以前他們交手還是以指導的名義,梁秋從不會手把手地去教他任何一式,只是強迫他不斷地與自己實戰,也不管他能不能招架,不斷地用著同一招從同一角度擊打在同一個地方,直到數十次頭破血流後他將之完美地閃避開來,再揮出完美反擊的一刀。

這樣的情景重複的次數已經記不清了。無數個疼痛的日日夜夜過後,男人的動作終於跟不上他融入神經的反應和血統全開的進攻。在某一天的對決中,他以絕殺一擊挑飛了對手手上的長刀、刃指咽喉將其逼入絕境,從此梁秋再也沒有在他面前拿過刀,他們之間再也沒有過像樣的交手。

也是從那天開始,他忽然就覺得這個人已經老了。戰士的身份永遠地成為了他的過去,留下來的只是那個吊兒郎當的主管。但如今長刀在手的男人突然再度變得年輕了,滄桑的皺紋被極端的情緒撫平,刀影的軌跡狠如虎豹,每一式都那麼圓融如意又殺機四伏。

真就如之前所意識到的那樣,直到最後他們還是未曾看穿過樑秋。正因如此他同樣不知道對方的刀術已經到了什麼程度,這些年來他的技巧在生死淬鍊下今非昔比,但今天的情景證明梁秋對他也絕非傾囊而授、抑或他從未學到梁秋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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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的全部了麼?”被刀影模糊的臉龐突然開口了,“你來到這裡,只是為了讓我看見這些麼?”

那話說的很淡,但只有他知道這是梁秋最為尖酸和輕蔑的嘲諷。類似這樣的話他聽過太多次了。在當初一次次被打到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在傷痛或無力讓他覺得再也站不住的時候,這個男人都會輕飄飄地朝他甩出這種話,沒有憤怒更不會有同情,只更進一步地以刀柄抽著他各處關節強迫他起身,警告說只有狗才會心甘情願地趴在腳下,三秒之內別讓我再看見你的手還撐在地上。

大概彼時的自己在他眼裡真就像是條狗一樣吧。被套上了項圈而不自知,全部精力都用來琢磨如何才能在他手下多支撐幾秒鐘,這樣的心思得到的總是失望。平常樂呵呵的梁秋在訓練場上永遠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印象裡他對刀時只破功過一回——就是被自己打敗的那一天,在刀刃終於脫手、面對他的殺招時,始終漠然的男人揚起嘴角笑了。

那麼今天他為何要重溫這舊日的情景呢?是想要趁著最後的機會再度恥笑他一番、看著如今的他再度像小狗那樣敗在腳下麼?

“你還在瞅哪裡?你的眼睛有什麼地方可放?”梁秋再度喝道,眼裡的紅芒彷彿火上澆油,“給我好好看著,現在在你面前的可是真正的白狼!”

他喊著的同時手上猛然推出,長刀橫掃劃出巨大的銀色彎月,月色中爆發縱橫般的巨力,將正面格擋的江樺向後推出幾步有餘。他堪堪向後錯步化解餘力,調息間只覺得狼牙的整個刀刃都微微顫抖起來。

從這一擊的力道來看,此刻梁秋的血統恐怕已經不在他之下,力量比之剛開始對決的時候甚至有增無減。這就是那無限藥劑的作用,此刻他走的是單行道,能選擇的唯有壯大和毀滅。過剩的力量在他的體內蓄積,唯有用戰鬥發洩出來才不至於撐裂身體。

是了,他們都已經…無法回頭了。

後退的勢頭猛然停止,江樺重新立刀,刀刃平舉於鼻尖做出最標準的“正眼”姿態。調整和蓄力無縫銜接,只一個呼吸的功夫他便腳下一瞪,整個人再度刺出,狼牙刀刃變作模糊的虛影,切入迎面而來的厲風中發出錚錚的碰撞聲。

“很好!就是這樣!這才是你該有的樣子!”

梁秋舞刀挨個擋下虛晃或致命的攻勢,在那肉眼無法捕捉的寒芒大網裡騰跳挪閃,狼牙在他的外衣上留下無數擦痕卻始終未曾見血。他依舊喊著,聲音逐漸變高,從記憶中的平淡逐漸變成了猛獸般的吼聲。

“來吧來吧,你還能更快不是麼?還沒有到極限不是麼?”他眼裡的紅芒與血絲相接,配上那一身灰白的制服,真如白毛紅瞳的老狼在咆哮,“都拿出來吧!直到最後一刻為止,把你追求的東西都讓我看看吧!今天這可是最後的宴席了!”

確實,這已經是…最後的宴席了。

他將刀收於肩側。寒光閃爍間,瞳仁中的紅光如暗潮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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