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裡的美人夾了口小菜喂給他,他嚼著菜笑著對謝眸道:“看來你還有些見識。不過也不奇怪,你每日跟在謝老爺子身邊,什麼怪人奇事沒見過。你是自小跟著他的麼?”
謝眸點頭。
戰秋狂道:“謝老爺子一生為武,正直不阿,連自己的兒子媳婦都搭進去了,就剩一個孫女,還好這個豔容雙劍爭氣,在江湖上小有名氣也做了不少助人的好事,算是寥以寬慰了。”
他喝了口酒,又道:“可悲的是這樣好的容貌生在這種家世……”
謝眸不解的追問:“這種家世?不好嗎?”
戰秋狂笑道:“不是不好,只是謝老爺子武功雖高卻也不過伶仃一人,你想想,若以謝爾這種資質與姿色的女人生在一個豪門武林世家,又會是什麼樣的境遇?別的不說,且就說提親的人,怕是能從這裡排到金陵了。”
黃衣女子嬌笑著道:“這麼誇張啊?這是有多美啊?這麼美的人行走江湖不是可惜了嗎?”
戰秋狂道:“這話說對了!美人是該養在深閨的,這樣拋頭露面的確實不好……更何況,又是謝家的後人,謝家如今只剩兩個人了,春暉劍俠也老了,謝爾的春暉劍雖說耍的還算可以,但離大成差的太遠,這輩子是別想追上謝老爺子了。”
謝眸不滿道:“可謝姑娘還很年輕啊,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戰秋狂手握一隻筷子敲著酒杯,說道:“要到七老八十才能大成,還有個屁用啊!老了就是老了,即便胸懷酬志那又如何?就拿謝老爺子來說,他若是真有心力根本就不會縮在這一方‘莫停留’中,早就上金陵取胡堃的狗頭了!”
他一番話說到朝廷,桌上的兩個女子皆變了色,臉色蒼白的不敢再動,一言不發。
謝眸心中一嘆,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謝刃霜終究是心有餘力不足,不然為何凡事都交給陸海生和謝爾去辦?
老者一生參悟,紅塵俗事不過泡影,政.治局勢不過庸人一點虛妄的追求,就連鬼魅魍魎也只是踏在腳下不知哪一步便會投身而入的歸宿,哪還有什麼豪情壯志與血氣方剛?這種東西天生屬於年輕的人們,因為難能可貴,所以再熱血的人,一腔憤慨最多也不過只存在十餘年,之後的年歲裡,不過倉皇度日罷了。
謝眸輕聲道:“這話不要當面跟謝大俠說,他受不了的。”
戰秋狂冷笑:“怎麼不能說?是人都會老,就是你和我也一樣,百年後不過一抔黃土,管你生前有多能耐多蓋世,風一吹就沒了,所以啊還是及時行樂來的重要。”他摟著懷中的女子“吧唧”親了一口,女子被他惹得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
謝眸翻了個白眼,才覺得他正經幾分,又開始不正經起來。
看來,這人啊就不能太高看他,不然他總要自跌身價來證實你的失誤。
謝眸默然的喝著酒,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輕推開身旁的女子,微微正色道:“戰大哥,殺死沈四的那枚飛鏢是不是在你身上?”
戰秋狂眼皮一跳,一瞬間就恢複了玩世不恭,朗聲不滿道:“帶你出來玩的,談那些血不呼啦的事做什麼?是不是嫌姑娘不夠.騷?我叫人再給你換兩個!”
謝眸收斂眼瞼,眼尖垂垂的凝視著戰秋狂的袖口,又瞄了瞄他的胸口,猜測著那枚飛鏢會被他收在何處。
戰秋狂神色不善道:“阿謀,你是不是跟謝老頭子待久了待出毛病了?什麼阿貓阿狗的閑事都要管一管。”
謝眸一臉正義:“沈家的事怎麼叫閑事?沈莊主與謝掌櫃是多年摯交!”
戰秋狂灰色的眼眸冷得駭人,身旁的女子被他這雙眼睛震懾的微微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出聲道:“你們先出去。”
兩個女子風一般的奪門而出。
謝眸也不急,微垂著一雙細長的眸子與他半對視著,眼波裡只有平靜。
她伸手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第二壺酒也已近似喝光,戰秋狂喝了這麼多,臉色還依舊如常,半分醉意都沒有。
謝眸已有些微醺,但頭腦是清醒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會有一種“欲訴之而後快”的朦朧意識,她纖細的指頭蘸著酒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字,之後抓起酒杯一飲而盡。
戰秋狂突然對著她舉起了酒杯。
謝眸點了點頭,將壺中最後幾滴酒倒了出來,臉色已有些醺紅,嫩白的手指旋著杯高舉在那張微紅的臉前。
戰秋狂緩緩端起酒杯,謝眸問道:“要敬什麼呢?”
“敬?”
戰秋狂桀驁一笑,兩只杯子輕輕一碰,而後清明道:“敬命如草芥,顛沛流離。”
他低頭瞥了眼桌上的那個字,酒水水汽微散,依稀可以辨別那是一個“狂”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