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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囑託(一)

春天的大運河到處是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正是柳樹抽絲吐葉的季節,一條條一串串的柳枝,像大姑娘那長長的辮子,在水面上悠然地蕩來蕩去。南來北往的拖船,拖著長長的貨輪,在河的中間浩浩蕩蕩地行駛,掀起的一層層的波浪,有節律地推打著水岸。漁民們撐著輕飄飄的木船,在河面上撒網捕魚,魚鷹被漁夫用長長的竹篙驅趕著,跳到水裡去追趕水底下的大鯉魚。

常言說:開河的鯽魚賽豬肉。李大壯為了給翠花補身子,增加營養,他常常天不亮就起床,帶上小女兒煥娣,扛上自己家的漁網,讓女兒提上竹籃子,一隻手領著她,到大運河邊上去拉網打魚。大運河上的拉網是一種用棉線拿小竹皮梭子手工織成的漁網,小躍進的奶奶活著的時候在村子裡是織網的好手,拉網、撒網、撈回網她都能織。在躍進的奶奶爺爺活著的時候,躍進的爺爺不知用網拉了多少魚。躍進的奶奶後來又把這門手藝傳給了翠花,大壯又用翠花織的網繼續捕魚,解放後李大壯當上了村裡的黨支部書記,也就顧不上了拉魚,那張漁網也就掛在了自家屋簷下的牆上,閑置了。如今翠花營養不良,孩子沒有奶吃,家裡又一貧如洗,沒有一點好吃的東西,李大壯不得不又摘下房牆上閑了幾年的漁網,早上起來帶上煥娣去打魚了。

早春的大運河,在靜謐的晨光中彷彿還在睡夢中,李大壯用一隻肩膀扛著拉網,用一隻手領著還有些害怕的煥娣,過了村南面的那座土橋,走在通往大運河的小河邊上,村子裡靜悄悄的,靜的連一隻狗叫都沒有。他們來到大運河的長堤上,高高的白楊樹在黎明前天空的白光下現出影影焯焯的樹影,李大壯走下堤坡,來到水邊打魚人踩出的潮濕的小路上,他讓煥娣扶著柳樹身子下堤坡,腳下模模糊糊的別摔倒,看著煥娣小心翼翼地站到他身邊,畢竟她才八歲,還是個孩子。早春的河邊,還有一些涼意,煥娣微微打了一個寒顫,李大壯察覺到了,他把肩上的拉網卸下來放在地上,脫下自己的家做褂子,給女兒披上,然後雙手舉起拉網的橫杆,把網順著河水扔進了河裡,倒開了拉網的繩索,在繩子的末端往了一個繩套,套在了自己的腰上,一手領著煥娣的手,用身子拽著繩子開始拉網。晨光把岸上高大的白楊樹的影子映在了河面上,河面一半是黑幽幽的樹影,一半是白光光的水波,當他們收網的時候路邊枯黃的水草已經能分辨出來了,有的草心已經長出了綠色的新葉。李大壯把套在腰上的繩套摘下來,開始收網,一圈一圈的網繩纏在手腕上,慢慢地那網杆就露出了水面,他一手拽住拉網的橫杆,另一隻手把繩索扔在草地上,雙手拽住網杆,慢慢地把水淋淋的拉網拽到水邊,這時就聽到還沒有露出水面的網兜裡發出了撲稜稜的水聲:“呀!爸,有大魚,你小心點。”小煥娣高興的小聲小氣兒地看著還沒有完全提出水面的漁網說。

李大壯也驚喜萬分,他沒想到頭一網就能拉到一條大魚,他沒有回答女兒的話,全神貫注地把網擦著河底拉到了河邊上,一條一尺多長的紅腮大鯉魚在網裡撲稜稜地拍動著尾巴,李大壯這才高興地說:“好,閨女,運氣不錯,逮著一條大鯉魚。”

“爸,有一斤重吧?”煥娣張著兩隻手不知所措地驚喜地說。

“有,足有兩斤重呢。”大壯一邊說著,一邊把網放到堤坡上,用腳在那條鯉魚身上踩了一腳。

煥娣心疼地說:“爸,你踩它幹什麼?”

大壯笑道:“心疼啦,你不把他踩暈了,拿出來一不小心他會蹦到水裡去的。”李大壯開啟網口,伸進手去從網兜裡把大鯉魚掏出來,放進竹籃子裡:“小心,一會兒它要醒過來它還會蹦的。”他把網兜裡的東西從一頭滾到網口全都倒在了地上,裡面還有小魚小蝦,還有小蝸牛、小蛤蜊什麼的,還有水草和小石頭小磚頭,亂七八糟堆在一起。

煥娣初次撿魚還有點害怕,小魚一蹦她就哆嗦一下,手指剛剛捏到魚,魚一動她的手就縮回來。大壯見此情景,笑著說:“別害怕,那魚呀,不咬人的,看著,”他用拇指和食指把小鯽魚、小麥穗魚、小黃瓜魚一條一條地撿到竹籃裡:“來,試一試。”他拿著煥娣的手捏住一條小鯽魚說:“捏緊摟,好,扔到籃子裡。”大壯放開她的手,讓她自己撿,很快她就膽子大起來,最後撿完了,她竟然還攥著一條小黃瓜魚玩了起來,大壯這才放心地拉起網來,等到太陽跳出地平面的時候,他們又逮到了一條鯉魚和一些小雜魚,加起來足足有五六斤重,大壯這才收了網。他想,這就夠翠花和孩子們吃上幾天的了,他領著煥娣扛著網,揹著初升的太陽回了家。

一進家門,翠花正在灶膛前給小躍進熬漿糊,李大壯笑呵呵的把籃子放到她面前:“看看吧,今天逮了兩條鯉魚柺子,你自己熬魚湯喝,這東西補身子好。”

翠花說:“看你身上濺了那麼多的泥點子,一會兒換下來我給你洗幹淨嘍。”

大壯著急地說:“這可使不得,等你過了滿月再活動涼水,這活我自己幹就行了。”說完,他把魚倒在了臉盆裡,用水泡上,告訴煥娣先洗出來,等他幹活回來再把魚開膛破肚。然後,他點著一袋煙,抽著到大隊部去了。

翠花的身體慢慢好了起來。躍進過滿月那天,大壯家在hn的姐姐來看望翠花,還給大壯帶來了半袋白麵粉,她說她們那還保留著自留地,自己家種的,這下可解了大壯的燃眉之急。為了招待遠道來的姐姐,第二天,李大壯又早早的起床帶著煥娣到大運河裡打了幾條紅腮大鯉魚,全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頓香噴噴的滿月飯,到了晚上,翠花的奶水突然下來了,小躍進高興地兩只小手板著翠花的使勁兒嘬著,還發出了嗞兒嗞兒的響聲,可把李大壯和小躍進的姑姑高興壞了。打那時候起,他過幾天就到大運河裡去打一次魚,給翠花和孩子們改善生活,是大運河給了小躍進,滋潤了他,養育了他,讓他在那樣困難的年代能活了下來。

6月,是三夏大忙爭收奪麥的季節。古人說:芒種三天見麥茬。意思是說,過了芒種就該收麥子了。這時的天氣幹燥、少雨、暴曬,太陽像著了火似的烤得連空氣都是燙的,光著腳走在大街上燙得腳板生疼。麥子在這炎熱的天氣烤曬下變成了金黃色,像金色的麥海一樣在夏風中騰起一層一層的波浪,這時的麥子就熟透了,正是收割的好季節。過去農民收麥子都是手工用鐮刀割麥子,不像現在有大型收割機,一畝地走兩圈就割完了,而且一邊收、打、揚、裝都一次性完成了。

用鐮刀割麥子有時候是一件既勞累又有趣的事情,年輕人爭強好勝,他們常常比賽看誰割得最快。真的較起勁兒來那才叫痛快,一般是男勞力每人一畦,一畦是六行的麥子眼兒,他們是從頭開始叫齊,吶喊一聲123,小夥子們就甩開膀子割起來,揮鐮如飛,揮汗如雨,一趟下來,一排整齊的麥個子就排在了身後。

夏天,社員們割麥子基本上是一條龍制,前面年輕的小夥子們割麥子,後面上點歲數的男勞力和年輕的女勞力,趕著馬車裝麥子。一車麥子裝得像小山一樣高,裝完了,車下的人把兩根粗粗的絞絲繩扔上去,繩子把麥個子緊緊地勒在大馬車上,這時車把式就放下車轅上的馬車車閘,摘下趕馬車的鞭子,在空中一甩,轉上兩圈,“啪啪”一響,喊道:“駕,籲……”三匹馬低下頭,四隻蹄子咔咔一蹬勁兒,車輪就“吱吱扭扭”地轉起來。

運麥子的馬車,到了打麥場上,車把式把絞絲繩解下來,坐在車頂上的人,就用鋼叉插著麥個子,一捆一捆地扔下來。婦女們把扔下來的麥個子在打麥場上攤開薄薄的一層,讓太陽暴曬之後,飼養員把騾馬套上碌碡,在場上轉著圈地軋麥子。中午的太陽毒,地表溫度最高,麥稭曬得又幹又脆,碌碡一軋麥稭就碎了,麥粒就從麥芒中脫了出來,碌碡軋一遍,婦女們把麥稭翻一遍再軋,一直把麥穗中的麥粒軋幹淨了,婦女們就起場了。起場是把麥稭斂走,把軋出的麥粒麥芒收集在一堆兒,老漢們輪換著用簸箕揚到空中,讓風把麥芒吹走,剩下的麥粒幹幹淨淨地再攤開,曬上一下午,黃昏的時候,等下地割麥子的小夥子們回來,裝進麻袋扛進庫房裡。麥芒收集起來放進另一個庫房,留作冬天喂牲口,麥稭垛起來冬天也喂牲口。太陽下山了,社員們收拾好工具,才收工回家吃晚飯。

一九五八年是個大豐收的年頭,李家莊的麥子穗大杆粗,齊刷刷地長了半人多高。整個李家莊的男女老少們都投入了這爭收奪麥的鏖戰中去了。學校裡放了麥假,小學生們戴著紅領巾,在收割完了的麥茬地裡撿麥穗,中學生們給社員往地裡送飯送水,水是大隊廚房裡燒得綠豆湯,老人們說,夏天喝綠豆湯解暑敗火。

翠花生下小躍進才幾個月的時間,她就開始下地幹活了。她的身體一直比較弱,還沒有緩過勁兒來,盡管大壯經常起早摸黑地去打魚摸蝦,給她增加補養,但她好像傷了元氣,小躍進的奶還是不夠吃,常常吃幾口就沒有了,好在那幾只老母雞懂事,每天準時下兩個蛋,還能供得上小躍進吃的。

學校放了麥假,翠花讓煥娣在家看孩子,自己主動到打麥場上去幹活,加入了三夏爭收奪麥的行列中。盡管他的體力還沒有恢複,可她覺得自己的丈夫是村支書,眼下正是爭收奪麥的大忙季節,街頭上又刷上了新的標語: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這會主義。自己應該帶這個頭。

太陽一天比一天的毒,特別是中午的時候,天空晴得沒有一絲雲彩,陽光像燃燒的火苗,炙烤著大地,風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打麥場南邊是個大水坑,水坑邊的大柳樹,紋絲不動地在坑邊站著,樹上的葉子好像曬得暈了過去,蔫頭耷拉腦地睡著了似的。婦女們把草帽翻過來墊在屁股底下在大柳樹下坐著乘涼,牲口把式揚著長鞭,光著脊樑,肩上搭著毛巾,頭上戴著人字形草帽,吆喝著那頭騾子,拉著碌碡,一圈一圈地掩著軋麥子。每軋平一片,婦女們就拿著桑木叉子把麥稭翻一遍,一會兒牲口就拉著碌碡又轉回來再軋一遍。幾輛馬車馬不停蹄地把男勞力割下的麥子從地裡運回到場裡,每來一車,婦女們就拿起三齒木叉去幫著卸車,整個打麥場的周圍,麥子堆了一圈,像小山包那麼高,軋完了一場,婦女們再攤開一場,曬幹後,牲口把式趕著那匹騾子再轉著圈地軋,整個田間地頭到打麥場上,從割到收,形成了井然有序的熱烈忙碌場面。

這天,天氣熱得有些反常,就像到了蒸籠裡一樣,悶得人們出氣都困難,就連平時東跑西顛的飼養員養的那條大黃狗,也趴在樹底下伸著舌頭,“哈哧哈哧”地喘著粗氣,嘴裡還流著哈喇子一串一串地滴在地上。

忽然平地裡起了一陣風,人們還聽到天邊響著滾滾的雷聲。大隊長是個瘦高個,方臉盤,有些駝背,長著連巴鬍子的黑老頭。他負責指揮場上打麥子的活計,他當時正帶著婦女們翻場,聽到雷聲,他摘下草帽,朝西北天上一望,心裡“咯噔”了一家夥,下了一跳,只見從西北方向黑壓壓的滾著帶白邊的烏雲,鋪天蓋地、排山倒海似地向東南方向滾來,閃電像黑夜裡燃放的焰火,織成了一個個銀色的火網,在烏雲中炸開,在天地相接的地方隆隆作響。那閃電有橫的,有縱的,橫的像火蛇,縱的像利劍,把那黑壓壓的烏雲,像切年糕似地切得一塊一塊的。又像天公揮舞著鋼鞭,驅趕著千軍萬馬在大地上奔跑。大隊長一看不好,把草帽往柳條框裡一扔,喊道:“快把牲口趕到馬房裡去,大雨就要來了,大夥快點搶場吧!”

婦女們不容分說,拿木叉的拿木叉,拿木擋板的拿木擋板,拿掃帚的拿掃帚,各就各位,前面的起場,拿木叉的把沒有軋完的麥稭挑到場邊垛起來,後面的拿著推板往一塊推麥粒,拿掃帚的往一起掃麥粒。這時大風吹了過來,吹起了滿天的塵土,風是涼的,頭頂上的烏雲也到了,閃電夾著霹靂,一個跟著一個,開始在頭頂上炸響,每個炸雷都震得大地“隆隆”地顫抖。太陽被淹沒在雲海裡了,天暗了下來,大雨點子像銀元一樣“啪嗒啪嗒”地摔下來,砸在地上“啪啪”的直響,其間還夾著星星點點的冰雹,砸在人們的草帽上,“啪噔啪噔”地又落在了地上,接著大雨就齊刷刷的一個點地下來了,天好像突然漏了個洞,“嘩嘩”地直往下澆水,雨水從頭澆到了腳跟上,人們很快就像水人一樣了。人們冒著傾盆大雨把麥粒堆成一堆一堆的,用席子在上面蓋好,再用木棍木板壓上,防止被大風颳走,然後用麥個子在周圍圈上,防止麥粒被雨水沖走。

人們在滂沱大雨中來來回回地奔跑著,好多人的草帽被大風吹走了,那個時候人們穿的都是粗布衣服,讓大雨一澆就濕透了,粘在了身上,一個個像落湯雞一樣。人們的鞋子裡灌滿了水,有的索性把鞋子脫下來仍在一邊,光著腳幹活。這時,又下起了雹子,雹子打在臉上、打在頭上,又蹦在地上,大個子隊長下令,婦女們全部到馬房裡避雨,剩下男人們,最後用繩子把麥垛勒緊,又把叉子、掃帚、木鍁等工具扔在麥堆上壓緊席子,防止讓風把席子掀走。

翠花的草帽早就被風吹走了,她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只覺得渾身發冷,凍得渾身發抖,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煥娣吃過午飯哄著小躍進就睡著了,她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了。不一會兒,她又被隆隆的雷聲吵醒了,睜眼一看,窗外黑的像夜晚一樣,閃電和驚雷一個跟著一個在窗前炸響,她連忙從炕上跳下去,跑到院子裡把掛在窗戶上擋雨用的葦簾子放下來,這時蠶豆大的雨點“啪嗒啪嗒”地在院子裡響起來,她快步跑回了屋子裡,小躍進也被吵醒了,正張著嘴“啊啊”地哭著。她用手輕輕的拍著他的屁股,見到了她,小躍進很快就不哭了,看著她揮舞著小拳頭,“啊啊”的好像要跟她說什麼。她用手指擰擰他的臉蛋:“害怕了,小搗蛋。”小躍進“呀呀”地笑了。

院子裡黑咕隆咚的,風聲雷聲雨聲響成了一片,她給了小躍進一個布老虎玩,想出去看看,她推開堂屋的風門,小心地開開一條縫,在閃電的映照下,房簷上的雨水像小溪一樣往下傾瀉,院子裡已經積滿了腳面深的水,暴雨在水面上濺起了一片馬鈴鐺一樣的水泡,像瀑布一樣的雨線,將天地連在了一起,那霹靂把窗戶紙震得“嘩啦啦”直響,她害怕地把門關上跑回了屋裡。幾聲霹靂,震得小躍進又開始哭啼了,她趴到炕上拿起布老虎逗著他玩耍,見姐姐回來了,小躍進就又高高興興地和她玩兒了起來。

其實小煥娣也很害怕,她擔心屋頂要塌下來怎麼辦,房子要倒下了怎麼辦,她覺得身上有些發冷,她連忙爬到了炕上,抻出一床薄被子給自己和小躍進蓋在一起,用一隻手摟著躍進的肩膀。小躍進更高興了,“呀呀”的舞著小拳頭嚷了起來,直到那雷聲漸漸遠去了,院子裡風聲雨聲停了,屋子裡又亮了起來,只有屋簷上的水還在嘩啦嘩啦地流著,不知什麼時候,小躍進又睡著了。她小心翼翼的從炕上爬下來,給小躍進蓋好被子,掀開門簾到了外屋,屋樑上的小燕子也開始吱吱地叫了起來,她推開堂屋的擋風門,院子裡的積水足有半尺深,遠處院牆根下的水路眼兒正“咕嚕咕嚕”的往牆外流著。她抬頭看看天,雲變薄了,天也變亮了,她想在場上幹活的媽媽怎麼還不回來,正在地裡搶收麥子的爸爸會淋成什麼樣子呢?

她推開門,坐在門檻上,看到雨點還淅淅零零地掉在院子的水裡。她托起下巴,看著院子裡的積水出神,水裡會不會有魚呢?要有魚該多好呀,她正想著,就聽到大門洞裡的門“吱扭”響了,門開了,媽媽頭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肩上,全身的衣服也都濕透了,粘在了身上,整個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媽媽光著腳,踩著院子裡的水跑了進來,煥娣忙把風門推開,站起身拉著媽媽的手,媽媽的手冰涼,好像全身都在發抖。媽媽說:“小躍進呢?”

“睡著了。”

“沒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