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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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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沙塵暴颳得太猛烈了,整個天空都是昏沉沉的,太陽像是塊將要熄滅的煤球,使勁地掙紮著發出紅紅的光火。到了黃昏的時候,狂風才像是奔跑了一天的野馬,疲憊不堪地讓腳步慢了下來。“盛世家園”是房地産開發商盛世集團在高科技産業園開發的一個集中住宅小區專案,一期開工17棟住宅樓。大風到來時,為了安全起見,工地上大部分樓座都主動停了下來,唯獨9、10號樓為了趕進度,仍然在風沙中施工。9號樓已經蓋到了十層,正在參加施工的青年農民工阿慶,此時他饑腸轆轆,饑餓和勞累讓他變得渾身像抽了筋似地軟弱無力。一天的大風吹得他暈暈乎乎,腳手架上的防護網被大風撕扯得七零八落,晃來晃去的讓他更加眼暈。他站在腳手架上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隨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他的工友見他從腳手架上摔了下去,嚇得撕心裂肺地喊道:“阿慶……”

他什麼都沒有聽到,眼前一黑,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消失了。那鱗次櫛比的樓群,那麼多可愛的高樓大廈,那在夕陽中閃爍著金燦燦霞輝的樓頂,還有一群群在落日餘暉中西飛歸巢的小鳥,還有穿梭在大樓之間那長長的街道,以及街道上那川流不息各色各樣的小轎車,那真是目不暇接一張張城市美麗的圖畫。他喜歡這一幅幅圖畫,這比起他來自的那個遙遠的小山村迥然不同,高聳入雲的大樓,奔跑的五顏六色的小轎車,還有夜間那似繁星點點的萬家燈火,這簡直就是一個夢幻般的世界。

冥冥當中,他的幻覺中好像有一個聲音在說:這下完了,再也見不到那個生他養他,那個曾經給過他童年、少年、青年無限美好憧憬,也給他帶來災難的小山村了。他的父親突然死於車禍,而她的母親卻在不久後暴雨中死於泥石流災害。那場泥石流是在一場暴雨後,他放學回家,發現自己家在山坡上的那幾間房子消失了,他的母親也隨著巨大的山體滑坡,被泥石流捲走了。他在他的叔叔家住了幾夜,隨後就和一個鄰居家的大哥走進了這座城市,開始了在建築工地上打工的生涯。

不知過了多久,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小山村。他揹著書包,在鎮中學放學後,要翻過一道山樑才能看到對面山坡上他們家的那幾間低矮的小房子,白色的土牆和灰色的屋頂,山下是一條常年流水不斷的無名河,河水不深,村民們用木頭支起了一座一米多高的小橋,人們插秧收稻子,都要從橋上走過。他每天都要經過這座小橋,爬過對面那座山樑,在山那邊就是他們中學的所在地,那年他就要高中畢業了。

走出這個養育他的小山溝,他的叔叔給了他一套鋪蓋,買了兩雙膠鞋,嬸嬸給他蒸了兩塊糕餅,還有100塊錢塞在了他的書包裡,他就跟著那位鄰居大哥上了路。他一步一回頭,他想,家,別了,還有那奔流不息的小河,童年一起在河裡嬉戲的夥伴;別了,還有那黑沉沉的大山,在大山裡放牛、砍柴、割草時的童謠;別了,還有自家院子裡的那顆柑橘樹,紅澄澄的橘子,早晨從葉子上常常滴在身上的露珠;別了,還有那大山深處的茂密的森林,以及從森林裡傳來的百鳥齊鳴的歌聲,也許今生今世我們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想他盼他的小山村,翻過大山,他揹著書包,站在山坡上,看到他們家那幾間在樹林中隱現的小房子,又看到了他的母親,在黃昏的時候,倚著門檻,用手搭起涼棚,向這邊的山坡上遙望,遙望他放學後翻過山樑,與同學們在那茵茵綠草的山坡上劃出的彎彎小路上奔跑打鬧,那時候他覺得有家的日子真好,真幸福。村口綁在大樹上的大喇叭每當黃昏的時候,就放一些流行歌曲。今天的黃昏格外亮麗,好像白天颳了一天的大風,把漫天的烏雲颳得幹幹淨淨,夕陽照亮了山村每家的屋頂,金色的光輝在每家的屋頂上閃爍,夕陽也照亮了媽媽的那雙眼睛,她看到了兒子翻過了那座山樑,在彎彎的山路上和同學們打鬧奔跑。今天村子大喇叭裡放的歌子真好聽,那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媽媽的吻》:

在那遙遠的小山村

我那親愛的媽媽已白發鬢鬢

過去的時光難忘懷

媽媽曾給我多少吻

吻幹我臉上的淚花

溫暖我那幼小的心

媽媽的吻,甜蜜的吻

叫我思念到如今

遙遠家鄉的小山村

我那可愛的小燕子可回了家門

女兒有個小小心願

再還媽媽一個吻

吻幹她那思兒的淚珠

安撫她那孤獨的心

女兒的吻純潔的吻

願媽媽得歡心

他瘋也似地跑下山坡,跳上那座小木橋,嘴上喊著:“媽,媽媽,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歌聲還在響著,他聽到了媽媽也在叫他:“慶兒,慶兒,你回來吧,回來吧……”

而他,一邊跑,一邊喊著:“媽媽,我餓,我餓了……”他想吃媽媽做的蒸餅,糯米麵的蒸餅,多好吃呀!

歌聲還在響著唱著,好像從一個遙遠的地方走來,越來越近,是那麼的親切,好像就在耳邊回響。剛才媽媽的聲音變成了一個輕柔的、溫和的、急切的聲音:“小兄弟,你醒醒啊,你醒了,是嗎,噢,你流淚了,你能睜開眼睛嗎,我們大家都等著你呢,你好嗎?”

他覺的有點詫異,從來沒有睡過這麼柔軟的床鋪啊,在家睡得是地鋪,硬梆梆的,在工地上睡得是用紅磚搭起的木板,只要一動就吱紐吱紐地響個不停,好像身體把木板弄疼了似的,木板總是發出不情願的煩人的呻吟聲,只要夜裡誰一翻身,大夥都能聽得到。

他試著睜開眼睛,刺眼的光線太厲害了,他眯縫了一下眼睛,好像明亮的陽光一下子穿透了他的心底,讓眼前冒著各種各樣的金星,在空氣中飛翔,他又很快把眼睛閉上了,他想,這是在哪呢?

稍稍休息了一下,他把眼睛輕輕地睜開了一條縫,這次他看清楚了,周圍是雪白的牆壁,窗玻璃旁掛著綠色的窗簾,窗玻璃外面是高高的、深遠的藍天,藍天下面飄著幾朵棉絮般的白雲,靜靜地、無聲地變換著不同的形狀。

一個聲音好像激動地喊道:“啊,他醒了,他真地醒了。”他順著聲音轉過頭去,一個身穿白衣、頭戴白帽的年輕姑娘眼中含著淚光,正在深情地看著他,激動的臉都紅了。她穿著雪白的大衣,烏黑的頭發上戴著雪白的無沿帽。只見她激動地把兩隻手握在一起:“我的天哪,真是奇跡,你真的醒了。”看的出來,她那潔白而細膩的雙手,在不由自主地哆嗦著,她用著顫抖的聲音說:“小兄弟,你真的醒了嗎?”

他沖她點點頭,心想怎不見我的媽媽呢?對了,他想起來了,媽媽和爸爸早已經不在了。

她好像平靜了些,又說,聲音輕柔而親切:“小兄弟,你想喝水嗎?”

他知道她是誰了,他想自己這是在醫院,她是這裡的護士,他下意識地點點頭。只見她把一根皮管從自己的鼻孔裡拔出來,好像毛毛蟲一樣從自己的嗓子眼兒裡爬出去了。只見她把一根塑膠吸管放在一個小塑膠瓶子裡,把彎頭放到了他的嘴裡,他下意識地吸了一口,好甜哪,他一口氣把瓶子裡的水吸幹了,他太渴了。只見那個護士把空塑膠瓶放在床頭櫃上,匆匆地把門開啟,跑出去,只聽她在樓道裡激動地大聲喊著:“主任,護士長,那個農民工醒了。”他好像敲了誰的門,沒有回聲,她又向樓道的另一頭跑去:“護士長,護士長,農民工醒了,農民工醒了。”